长滩乱石如叠齿,前后行船如附蚁。逆湍冲激若登天,性命斯须薄如纸。
篙者倒挂牵者激,攀崖仆石如猿猱。十步欲进九步落,后滩未上前滩遭。
上滩之难难于上绝壁,虽有孟贲难致力。滩名况复呼黯淡,过客攒眉增叹息。
下滩之舟如箭飞,左旋右折若破围。欢呼踏浪棹歌去,晴雪洒面风吹衣。
飞流宛转乱石隘,奔走千峰如马快。贾客思家一夕还,传语滩神明日赛。
下滩之易易如盘走珠,瞬目何可停斯须。长风破浪快人意,朝可走越暮可吴。
乃知逆顺有如此,逆者悲愁顺者喜。请君听我《黯淡歌》,顺则流行逆须止。
顺者不必喜,逆者不必愁。人间逆顺俱偶尔,且得山水从遨游。
共醉黄垆无吕安,重阳谁与正纱冠。百年风雨鸣蛩晚,万里江山老雁寒。
陶令凄凉惟菊对,杜陵潦倒奉人欢。城西赖有彭居士,来往真能耐久看。
大隐于今混庙廊,翩翩同舍共亭芳。深林夕照明栖鸟,曲径人疑绕洞房。
恼杀黄花仍五色,簪看绿鬓赛重阳。谁知玉露凋伤后,更向疏篱作意香。
县人冉氏有狗而猛,遇行人辄搏噬之;往往为所伤。伤,则主人躬诣谢罪,出财救疗之。如是者数矣。冉氏以是颇患苦狗;然以其猛也,未忍杀,故置之。
刘位东谓余曰:“余尝夜归,去家门里许,群狗狺狺吠,冉氏狗亦迎而吠焉。余以柳枝横扫之,群狗皆远立,独冉氏狗竟前欲相搏;几伤者数矣。余且斗且行,过冉氏门而东,且数十武,狗乃止。当是时身惫甚,幸狗渐远,憩道旁良久始去;狗犹望而吠也。既归,念此良狗也,藉令有仇盗夜往劫之,狗拒门而噬,虽数人能入咫尺地哉!闻冉氏颇患苦此狗,旦若遇之于市,必嘱之使勿杀;此狗累千金不可得也。
“居数曰,冉氏之邻至。问其狗,曰:‘烹之矣!’惊而诘其故,曰:‘日者冉氏有盗,主人觉之,呼二子起操械,共逐之;盗惊而遁。主人疑狗之不吠也,呼之不应,遍索之无有也。将寝,闻卧床下若有微息者,烛之,则狗也,卷屈蹲伏,不敢少转侧,垂头闭目,若惟恐人之闻其声息者。主人曰:‘嘻,吾向之隐忍而不之杀者为其有仓卒一旦之用也,恶知其搏行人则勇而见盗则怯乎哉!’以是故,遂烹之也。”
嗟乎,天下之勇于搏人而怯于见贼者,岂独此狗也哉!今夫市井无赖之徒,平居使气,暴横闾里间,或窜名县胥,或寄身营卒,侮文弱,凌良懦,行于市,人皆遥避之;怒则吸其群,持械圜斫之,一方莫敢谁何,若壮士然。一旦有小劫盗,使之持兵仗入府廨防守,不下百数十人,忽厩马夜惊,以为贼至,手颤颤,拔刀不能出鞘;幸而出,犹震震相击有声;发火器,再四皆不然;闻将出戍地,去贼尚数百里,距家仅一二舍,辄号泣别父母妻子,恐不复相见;其震惧如此,故曰:“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。”又奚独怪于狗而烹之?嘻,过矣!
虽然,畜猫者欲其捕鼠也,畜狗者欲其防盗也,苟其职之不举,斯固无所用矣;况益之以噬人,庸可留乎!石勒欲杀石虎,其母曰:“快牛为犊多能破车,汝小忍之!”其后石氏之宗卒灭于虎。贪牛之快而不顾车之破尚不可,况徒破车而牛实不快乎!然而妇人之仁今古同然。由是言之,冉氏之智过人远矣。
人之材,有所长则必有所短;惟君子则不然。钟毓与参佐射,魏舒常为画筹;后遇朋人不足,以舒满数,发无不中,举坐愕然。俞大猷与人言,恂恂若儒生;及提桴鼓立军门,勇气百倍,战无不克者。若此者固不可多得也。其次,醇谨而不足有为者。其次,跅弛而可以集事者。若但能害人而不足济事,则狗而已矣!
虽然,吾又尝闻某氏有狗竟夜不吠,吠则主人知有盗至;是狗亦有过人者。然则搏噬行人而不御贼,虽在狗亦下焉者矣。
知己从何觅,风尘有此人。鸡谈超世俗,鹤骨见精神。
人笑痴如梦,吾知屈必伸。君应追李白,我自愧汪伦。
相见休嫌晚,论交恰喜新。深情原合辙,妙契果同尘。
正忆家乡远,聊凭笑语亲。沧桑小惊变,烽火苦吟身。
世乱难为别,途穷易率真。风云终际会,天地必回春。
莫叹才难遇,相期德有邻。养和须养气,忧道不忧贫。
未免奉迎拙,何妨落拓频。鹭鸥皆伴侣,虮虱亦王臣。
赋命无金马,前身或石麟。箫同吹伍相,裘已敝苏秦。
遇合联胶漆,追陪其夕辰。两心怀管鲍,一意慕雷陈。
客路催风笛,离筵怅水滨。还来应就菊,杯酒话津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