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头吴叟何龙钟,先朝曾直华清宫。十年丧乱无人识,万里羁孤泣路穷。
忆昨西京全盛日,子侯年少承殊泽。门下金鞍惯射生,楼中银管频留客。
油碧香轮陌上骄,佩刀日护紫宸朝。从猎别分都尉马,奉车特赐侍中貂。
山河举目须臾异,荆棘凄凉旧东第。仙人已叹海生尘,侯家宁保山如砺。
几度天涯怨负薪,萧条绝塞讵逢春。梦里宫云雕辇路,愁中边草玉关人。
玉关回首伤怀抱,短衣浊酒长潦倒。雀满门前翟氏悲,羊归陇上苏卿老。
日暮哀笳四野闻,黄榆秋雪正纷纷。凭高欲纵乡关目,肠断南归雁几群。
丛青窅翠无昏昼,危崖倒悬樵径。箐古啼鼯,梁回啸狖,隔断人间烦听。
白云远近。问谢逝刘亡,更谁高隐。忽击空钟,乱山浩莽去千顷。
银涛如线走壁,感今淘古涤,眇眇何尽。删梦皈仙,逃喧向寂,旧味几堪回省。
筇边瘦影。想浥雨眉寒,梳风带冷。绀碧楼台,画桃天际暝。
九曲池边看秋色,水光荡漾青于苔。白云相邀上山去,明月更喜随人来。
一声两声松子落,千朵万朵芙蓉开。老僧悟我静中意,不遣阶墀留俗埃。
署之东园,久茀不治。修至始辟之,粪瘠溉枯,为蔬圃十数畦,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。春阳既浮,萌者将动。园之守启曰:“园有樗焉,其根壮而叶大。根壮则梗地脉,耗阳气,而新植者不得滋;叶大则阴翳蒙碍,而新植者不得畅以茂。又其材拳曲臃肿,疏轻而不坚,不足养,是宜伐。”因尽薪之。明日,圃之守又曰:“圃之南有杏焉,凡其根庇之广可六七尺,其下之地最壤腴,以杏故,特不得蔬,是亦宜薪。”修曰:“噫!今杏方春且华,将待其实,若独不能损数畦之广为杏地邪?”因勿伐。
既而悟且叹曰:“吁!庄周之说曰:樗、栎以不材终其天年,桂、漆以有用而见伤夭。今樗诚不材矣,然一旦悉翦弃;杏之体最坚密,美泽可用,反见存。岂才不才各遭其时之可否邪?”
他日,客有过修者,仆夫曳薪过堂下,因指而语客以所疑。客曰: “是何怪邪?夫以无用处无用,庄周之贵也。以无用而贼有用,乌能免哉!彼杏之有华实也,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,幸矣。若桂、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,盖有利之者在死,势不得以生也,与乎杏实异矣。今樗之臃肿不材,而以壮大害物,其见伐,诚宜尔,与夫才者死、不才者生之说又异矣。凡物幸之与不幸,视其处之而已。”客既去,修善其言而记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