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淮南寻旧庐,百花洲上杨柳疏。故人朝对白蘋渚,胡儿忽传赤羽书。
千山燧熢照芦荻,满地干戈尽樵渔。孤舟江海欲何之,双眼乾坤空泪予。
东南半作豺虎窟,闾阎忍使蛟蜃居。苍生之血淮水赤,请问将军意何如。
落日未落悬林梢,西风芦荻秋萧骚。秋江水浅石齿齿,古堤杨柳凌云高。
三老长年何促速,百丈牵船过林麓。布帆无恙晚初收,急篙撑向前村宿。
家住前村深复深,翩然谁识归来心。脱身风浪老亦足,放迹云山何处寻。
君不见陶潜松菊荒芜久,张翰莼鲈果何有。乡思方浓宦味轻,冥鸿一去空翘首。
此图不辨陶与张,吴淞远矣更柴桑。我生窃禄愧无补,时望白云怀故乡。
河可塞,山可移,志不可夺,义不可亏。妾为段家妇,年纪方及笄。
上堂奉翁姑,入室携两儿。儿死夫亦死,此生将何为?
昔如双鸳鸯,今日为孤雌。昔如三春花,今日成枯枝。
寒风吹短发,明月照空帷。百年在世能几时,父兮母兮不我知,青天在上将谁欺?
爰有蒺藜,树之中庭。日月几何,维叶青青。青青之叶,不可采撷。
凌彼嘉卉,自以为杰。念汝非种,亦天所生。怜而勿锄,乃伤我于行。
呜呼!畴昔之日,有一溉之德。不以为德,肆为残贼。
蒺藜蒺藜,谁其树之?于汝勿尤,怛焉自思。
象犀珠玉怪珍之物,有悦于人之耳目,而不适于用。金石草木丝麻五谷六材,有适于用,而用之则弊,取之则竭。悦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,用之而不弊,取之而不竭;贤不肖之所得,各因其才;仁智之所见,各随其分;才分不同,而求无不获者,惟书乎?
自孔子圣人,其学必始于观书。当是时,惟周之柱下史老聃为多书。韩宣子适鲁,然后见《易》《象》与《鲁春秋》。季札聘于上国,然后得闻《诗》之风、雅、颂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,能读《三坟》《五典》《八索》《九丘》。士之生于是时, 得见《六经》者盖无几,其学可谓难矣。而皆习于礼乐,深于道德,非后世君子所及。自秦汉以来,作者益众,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。而书益多,士莫不有,然学者益以苟简,何哉?余犹及见老儒先生,自言其少时,欲求《史记》《汉书》而不可得,幸而得之,皆手自书,日夜诵读,惟恐不及。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,日传万纸,学者之于书,多且易致,如此其文词学术,当倍蓰于昔人,而后生科举之士,皆束书不观,游谈无根,此又何也?
余友李公择,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峰下白石庵之僧舍。公择既去,而山中之人思之,指其所居为李氏山房。藏书凡九千余卷。公择既已涉其流,探其源,采剥其华实,而咀嚼其膏味,以为己有,发于文词,见于行事,以闻名于当世矣。而书固自如也,未尝少损。将以遗来者,供其无穷之求,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。是以不藏于家,而藏于其故所居之僧舍,此仁者之心也。
余既衰且病,无所用于世,惟得数年之闲,尽读其所未见之书。而庐山固所愿游而不得者,盖将老焉。尽发公择之藏,拾其余弃以自补,庶有益乎!而公择求余文以为记,乃为一言,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,而今之学者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