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入潇波,极望处、楚天碧涨。来领袖、五湖词赋,齐盟无恙。
萧帝宅荒葭菼外,昭君村在秭归上。羡风骚、两地仗斯人,从天饷。
珠玉走,龙蛇漾。白雪和,幽兰唱。看江花狼籍,班香酝酿。
他日定为公子绣,此时敬撰先生杖。谢君侯、未面已怜余,疏狂状。
秋光今夜,向桐江、为写当年高躅。风露皆非人世有,自坐船头吹竹。
万籁生山,一星非水,鹤梦疑重续。挐音遥去,西岩渔父初宿。
心忆汐社沈埋,清狂不见,使我形容独。寂寂冷萤三四点,穿破前湾茅屋。
林净藏烟,峰危限月,帆影摇空绿。随流飘荡,白云还卧深谷。
季招归,崔护老。此境此生了。惜惜师师,终逊个人好。
赁来旧巷楼栖,药炉经拂,要閒煞、灯昏钟晓。
事难料。倘然卖婢牵萝,空谷托孤抱。踏遍春山,那是断肠草。
何如辽海归来,楚云大去。剩一阕、绛唇悲调。
严凝天气。万物深根而固蒂。蓂叶全开。仙子移真下宝台。
松姿鹤质。遣累斋心超众异。为祝遐龄。福寿同臻等芥城。
重安汀前雪映天,知君此时到其閒。两夫舁之担一肩,荒荒瑟瑟山复山。
子行十日我西还,播城雪夜雨似绵。以吾念子衣枕寒,知子于吾亦悬悬。
人事乖迕堪浩叹,隔六十里乃天渊。旧约送子意颇繁,既去矣复从何言。
少年科第世俗便,一日声名即圣贤。子兮织锦古斑斑,媚世复解渲牡丹。
又始弱冠谁不妍,金门玉堂无子艰。念我才具未老坚,论献远愧晁贾班。
折腰屈膝又所难,自计岂能事上官。虽云汝坟迫周磐,密缝之心亦可怜。
取彼偿此心已酸,况又未操必得权。吾以此乃今闭关,纵有贵命宁弃捐。
父母俱存兄弟全,痴儿问字妻纺棉。讵免身劳心以安,但无远别吾终焉。
子今偕计趋春官,历鍊骏骨阅山川。河声岳色浩漫漫,吞纳胸中同郁盘。
独慨宿学近颇悭,罕聚辇毂散若烟。阮程二老海内观,子往谒之问渊源,必有告子乎勉旃。
高堂虽老健加餐,长昆弱弟善承颜。及兹馀晖快著鞭,木天固有君旧毡。
然止藉此为亲欢,得意慎勿受所牵。明年驰传归白田,阿爷携子笑欲颠。
阿娘抚子衣锦鲜,孺人见子屏风边。我从山中系行缠,秋堂与子对床眠。
听子闻见胜今年,作诗一笑随风传。
响山临响潭,曾识太白来。我欲游其间,却愧非仙才。
况乃博微官,终年走尘埃。幸兹九日至,获与群彦陪。
高秋惨云物,薄日翳复开。驻马青松阴,披衿上崔嵬。
前睨孤城低,下瞰清溪回。诸峰送远色,揽结何雄哉。
野菊半含英,浊醪初发醅。且尽一笑欢,良会不易谐。
溪山宛如昨,斯人化飞灰。想见登临时,逸气横九垓。
宁知千载后,我辈兹徘徊。呼之傥可作,相共挥予杯。
凄其暮色合,飒飒疾雨催。扶携下登舟,水行沿湾隈。
仰看千仞壁,浩歌散馀哀。
郭西山好住多年,采药林深踏紫烟。黄鸟间关春雨里,青峰回合暮云边。
蜗庐疏漏看儿葺,蠹简纷纭对客编。兵后故人成远别,那堪回首意萧然。
田家不蓄历,习惯自知时。雨足栽秧早,霜寒种树迟。
司晨劳德羽,守夜护文狸。风俗予能记,将为赋楚茨。
衣冠盛五岭,高山奠南服。五指出层云,岧岧翠相簇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