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信宫中,留不住、一枝春色。何处觅、风台月榭,玉楼金阙。
树底莺声和梦断,帘前燕翅迎风侧。恨红酣、绿醉也年年,今偏歇。
红蜡尽,青蛾灭;隋堤柳,无人识。看胭脂泪落,玉壶凝血。
青冢不生边地草,绿珠拚碎高楼月。愿千秋、留取驿中词,应无缺。
惜别翻愁聚,重逢在几年。兰交风谊重,杏籍姓名传。
徵逐人三五,分携路八千。升庵遗韵在,花髻说前贤。
白云出空山,未必竟能雨。十五不见月,人将有异语。
立身苦其耄,养儿苦其少。堂鹊语屋鸦,尔我难并噪。
有事愁日短,无事愁日长。渴不辞苦水,既饮思甘浆。
安得直路长,奔马无回缰。
隐德从来亦不孤,千秋知己岂终无。纵闻丹诏求遗逸,只合青山著野夫。
盛世未应成党锢,逃名吾自学袖屠。廿年素饱烟霞趣,羞更攒眉说畏途。
一壑堪投老,清时似避秦。康衢忘帝力,斗柄识王春。
带卷挥锄急,行歌抱瓮频。衡门终日闭,敢效著书人。
草疏饭客淡弥亲,巾袖高谈亦伟人。车似鸡栖偏疾恶,釜惟鱼在卒全身。
服边讲授堪连席,申夏韬潜耻触纶。此后晋材推阮庾,藻思还复数安仁。
正月二十一日,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:获书言史事,云具《与刘秀才书》,及今乃见书藁,私心甚不喜,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。
若书中言,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,安有探宰相意,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?若果尔,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,而冒居馆下,近密地,食奉养,役使掌故,利纸笔为私书,取以供子弟费?古之志于道者,不若是。
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,避不肯就,尤非也。史以名为褒贬,犹且恐惧不敢为;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,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,其宜恐惧尤大也,则又扬扬入台府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?在御史犹尔,设使退之为宰相,生杀出入,升黜天下土,其敌益众,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?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、利其禄者也?
又言“不有人祸,则有天刑”。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,然亦甚惑。凡居其位,思直其道。道苟直,虽死不可回也;如回之,莫若亟去其位。孔子之困于鲁、卫、陈、宋、蔡、齐、楚者,其时暗,诸侯不能行也。其不遇而死,不以作《春秋》故也。当其时,虽不作《春秋》,孔子犹不遇而死也。 若周公、史佚,虽纪言书事,独遇且显也。又不得以《春秋》为孔子累。范晔悖乱,虽不为史,其宗族亦赤。司马迁触天子喜怒,班固不检下,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,皆非中道。左丘明以疾盲,出于不幸。子夏不为史亦盲,不可以是为戒。其余皆不出此。是退之宜守中道,不忘其直,无以他事自恐。 退之之恐,唯在不直、不得中道,刑祸非所恐也。
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。今退之曰:我一人也,何能明?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,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,人人皆曰我一人,则卒谁能纪传之耶?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同职者、后来继今者,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则庶几不坠,使卒有明也。不然,徒信人口语,每每异辞,日以滋久,则所云“磊磊轩天地”者决必沉没,且乱杂无可考,非有志者所忍恣也。果有志,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?
又凡鬼神事,渺茫荒惑无可准,明者所不道。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。今学如退之,辞如退之,好议论如退之,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,犹所云若是,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!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,而又不果,甚可痛哉!退之宜更思,可为速为;果卒以为恐惧不敢,则一日可引去,又何 以云“行且谋”也?今人当为而不为,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,此大惑已。 不勉己而欲勉人,难矣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