蹈雪入窈窕,蓊蔚如深春。左右无佳色,老绿不改新。
小愒茅茨下,园翁叙慇勤。主人谓此翁,好事绝等伦。
养生惟养花,种种皆躬亲。每到二三月,烂漫如锦茵。
问翁何所有,品目如何分。翁云世间本,搜采无遗根。
牡丹三万株,兼取洛与陈。芍药扬州来,密密搀鱼鳞。
杂花极目是,浩不知涯津。四序更代谢,颜色常相因。
我适来非时,犹得聊逡巡。约翁待花开,许我论主宾。
先机买隐君能早,后着投生我自痴。也共巡檐吟不了,耐他冷蕊共疏枝。
男儿兀坐近四十,骨弱心痿徒补辑。绕床百匝呼少陵,安得秋风生羽翼。
吾家赵弟本不凡,鬓秃须长眼如漆。江海方期汗漫游,一夕飞缄御香湿。
天台真人马子徵,爱君能诗重君笔。太华峰头日观西,万壑风烟入呼吸。
归来落纸中书堂,顿觉吾辈生辉光。青云从此一万丈,回首俗物都茫茫。
今年禾黍好,谷贱愁熟荒。两税半折色,无物充官粮。
薄田十数亩,妇子终岁忙。衣裳苦不早,野外饶风霜。
昨夜府帖下,新设常平仓。谁无久远计,饥寒实未遑。
人言太平世,耕凿两相忘。但愿长无扰,恩膏非所望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