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斋者,章溢先生隐居之室也。室十有二楹,覆之以茆,在匡山之巅。匡山在处之龙泉县西南二百里,剑溪之水出焉。山四面峭壁拔起,岩崿皆苍石,岸外而臼中。其下惟白云,其上多北风。风从北来者,大率不能甘而善苦,故植物中之,其味皆苦,而物性之苦者亦乐生焉。
于是鲜支、黄蘗、苦楝、侧柏之木,黄连、苦杕、亭历、苦参、钩夭之草,地黄、游冬、葴、芑之菜,槠、栎、草斗之实,楛竹之笋,莫不族布而罗生焉。野蜂巢其间,采花髓作蜜,味亦苦,山中方言谓之黄杜,初食颇苦难,久则弥觉其甘,能已积热,除烦渴之疾。其槚荼亦苦于常荼。其洩水皆啮石出,其源沸沸汩汩,瀄滵曲折,注入大谷。其中多斑文小鱼,状如吹沙,味苦而微辛,食之可以清酒。
山去人稍远,惟先生乐游,而从者多艰其昏晨之往来,故遂择其窊而室焉。携童儿数人,启陨箨以蓺粟菽,茹啖其草木之荑实。间则蹑屐登崖,倚修木而啸,或降而临清泠。樵歌出林,则拊石而和之。人莫知其乐也。
先生之言曰:“乐与苦 ,相为倚伏者也,人知乐之为乐,而不知苦之为乐,人知乐其乐,而不知苦生于乐,则乐与苦相去能几何哉!今夫膏粱之子,燕坐于华堂之上,口不尝荼蓼之味,身不历农亩之劳,寝必重褥,食必珍美,出入必舆隶,是人之所谓乐也,一旦运穷福艾,颠沛生于不测,而不知醉醇饫肥之肠,不可以实疏粝,籍柔覆温之躯,不可以御蓬藋,虽欲效野夫贱隶,跼跳窜伏,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得,庸非昔日之乐,为今日之苦也耶?故孟子曰:‘天之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。’赵子曰:‘良药苦口利于病,忠言逆耳利于行。’彼之苦,吾之乐;而彼之乐,吾之苦也。吾闻井以甘竭,李以苦存,夫差以酣酒亡,而勾践以尝胆兴,无亦犹是也夫?”
刘子闻而悟之,名其室曰苦斋,作《苦斋记》。
金鼎重薰甲煎。锦帐双垂银蒜。床下小虫鸣。作秋声。
斗室深沉寒漏。一穗残灯如豆。风竹扫闲庭。细听听。
垂杨丝雨小窗前,湿粉坠香绵。东君不是繁华主,怕匆匆、信了啼鹃。
要趁楝花风起,送他桃叶舟还。
每逢三月病恹恹,诗负衍波笺。连宵懒索金蕉饮,有篝灯、知我无眠。
忽忆去年今夜,春寒第几楼边。
疏梅枝上,昨夜又经春雪。依依窗外,恰对人寥寂。
冷淡孤芳,一种幽情殊绝。休吹长笛,好留馀馝。
瘦影横斜,正冰蟾好时节。乱点苍苔,无奈东风劣。
梦断高楼,有恨无言可说。早听帘际,莺调新舌。
从誇日帽与天梳,独享知君且愧予。道力未能甘混俗,野情终是爱幽居。
已谙世上悠悠态,不学空中咄咄书。早晚黄溪营五亩,堂连梧竹水环蕖。
我昔采药华山峰,群山一视青童童。或从暮霭见一线,知是鄞江源甬东。
娄东今见披裘者,浮江昔在鄞江中。钓竿每裁郧山竹,台笠独染蓬莱松。
向人只说鄞江好,似有江水蟠胸中。鄞江山水带瓯越,昼夜海日涵虚空。
青天时截螮蝀雨,白波或起鲤鱼风。潭云不碍山水色,百里尚见渔人踪。
阳光坐弄春荡楫,滩响卧听秋推篷。朝炊前村记烟树,暮搒别浦依丹枫。
扁舟所至聊复尔,饮水即如春酒浓。平生姓字人罕识,一自为渔今老翁。
故山年来暗烽火,苦雪岁晏愁空蒙。寻源未向武陵去,放舟尚喜沧溟通。
卖鱼偶入练圻市,得钱买米真珠红。犹惜黄尘满城郭,秋风濯足来吴淞。
眼明目送独归鸟,意尽忽见双飞鸿。夕阳晒网不知处,有梦数与乡人逢。
朅来相见不相识,一笑知我遭文穷。我本青城采樵者,孤吟岂是寒窗蛩。
怀中亦有太平策,不救午甑飞春虫。明朝拟入五湖里,且载茶灶寻龟蒙。
君今出此鄞江画,许我结网来相从。殷勤索诗馈双鲤,我欲放之疑是龙。
丹山赤水定何处,只今吟笑何人同。?君着我卧船尾,霜晨共听育王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