雁低云远,盼飞来、一镜光沉银匣。碎雨空阶,湿满庭黄雪。
乱敲林叶。更搀入、暗蛩凄答。水调歌成,玉箫吹断,艳悰犹说。
铜街夜凉泥滑。纵珊珊来也。愁沾罗袜。佳约拼虚,奈团圞时节。
虬壶漏绝。便天上、新妆都歇。烛短还烧,香残重炷,梦寻瑶阙。
短发如冬霜,一朝白一朝。又如深秋柳,槁叶迎风凋。
白者不再黑,白者不复牢。羲娥疾驰骥,乾坤虚悬瓢。
人生寄其间,泛泛波上藻。百岁一大梦,倏忽已隔宵。
胡不适所适,而乃随滔滔。富贵撇眼电,荣华过耳飙。
木散故得寿,龟灵徒取焦。甘拙自安吉,役智滋劳忉。
所以柴桑人,不肯折此腰。
出都门鞭影摇红,山色空濛,林景玲珑。桥俯危波,车通远塞,栏倚长空。起宿霭千寻卧龙,掣流云万丈垂虹。路杳疏钟,似蚁行人,如步蟾宫。
昔之人贵极富溢,则往往为别馆以自娱,穷极土木之工,而无所爱惜。既成,则不得久居其中,偶一至焉而已,有终身不得至者焉。而人之得久居其中者,力又不足以为之。夫贤公卿勤劳王事,固将不暇于此;而卑庸者类欲以此震耀其乡里之愚。
临朐相国冯公,其在廷时无可訾,亦无可称。而有园在都城之东南隅。其广三十亩,无杂树,随地势之高下,尽植以柳,而榜其堂曰“万柳之堂”。短墙之外,骑行者可望而见其中。径曲而深,因其洼以为池,而累其土以成山;池旁皆兼葭,云水萧疏可爱。
雍正之初,予始至京师,则好游者咸为予言此地之胜。一至,犹稍有亭榭。再至,则向之飞梁架于水上者,今欹卧于水中矣。三至,则凡其所植柳,斩焉无一株之存。
人世富贵之光荣,其与时升降,盖略与此园等。然则士苟有以自得,宜其不外慕乎富贵。彼身在富贵之中者,方殷忧之不暇,又何必朘民之膏以为苑囿也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