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神试我老胆勇,夜召风雨故惊悚。岩垂壑沸豪秋湍,地机腾激晴雷汹。
船头半没船尾高,人与伏鳞共飞踊。溅衣及屦自安坐,一木摆拨群力捧。
篙工脱险乃大笑,窃臆使君得毋恐。岂知倔强性所成,莫以危疑震衰冗。
惯看世熊等鸱吓,嫉邪未敢悔前踵。绿潭箭下平如席,搜奇早已诗肩耸。
壮岁锐著述,瞢欲藏名山。中间忽自哂,聒聒厌多言。
弃置杯中乐,雕锼耗岁年。不知百岁后,何益空名传。
日日愁生,赖有此、枕中之夜。我梦见、大千境界,无非假者。
花月春江堪舞蝶,烟波瀚海能骑马。尽神游、万里姿逍遥,阆风野。
邯郸道,何潇洒。阳台下,何妖冶。但逢场作戏,机心都化。
乌有先生相对好,亡何乡里归休罢。奈一声、鸡唱又天明,愁来也。
雷电冥冥起晦冈,百年灵气会斯堂。友人李愿在盘谷,高士严陵是故乡。
薄有资囊供一老,尽将文采付诸郎。酒坊新斫松杉架,每日风来雨气香。
洞门阴阴无俗客,楼观清雄使君宅。晴窗妙墨灿银钩,要比粉闱冬夏白。
秀将嵩少只檐间,恍如积霰观商颜。蓝田塞关底足异,城阳郡楼那可攀。
窗中四时同一念,不作寒温颠倒见。试看炎蒸定有无,始知此景无迁变。
都城畏日腾朝光,趑趄奔竞车马行。腼面内热者谁子,来此为卿心骨凉。
尔家姨父似桃椎,织屦犹能缩地飞。自愧贫居犹野老,谁知厚馈及郊扉。
巢危探鹊防寒露,客至应门称彩衣。堪笑蓬头与疏齿,青山采药共忘机。
百尺杨丝笼细雨。阁住东风,不放吹芳絮。银箸拨炉香畔语。
口脂相赏侬和汝。
帘外忽来双翠羽。两两情多,恁不留他住。只是须怜离别苦,莫轻容易抛人去。
余昔于江陵,见天台司马子微,谓余有仙风道骨,可与神游八极之表。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。此赋已传于世,往往人间见之。悔其少作,未穷宏达之旨,中年弃之。及读晋书,睹阮宣子大鹏赞,鄙心陋之。遂更记忆,多将旧本不同。今复存手集,岂敢传诸作者?庶可示之子弟而已。其辞曰:
南华老仙,发天机于漆园。吐峥嵘之高论,开浩荡之奇言。徵至怪于齐谐,谈北溟之有鱼。吾不知其几千里,其名曰鲲。化成大鹏,质凝胚浑。脱鬐鬣于海岛,张羽毛于天门。刷渤澥之春流,晞扶桑之朝暾。燀赫乎宇宙,凭陵乎昆仑。一鼓一舞,烟朦沙昏。五岳为之震荡,百川为之崩奔。
乃蹶厚地,揭太清。亘层霄,突重溟。激三千以崛起,向九万而迅征。背嶪太山之崔嵬,翼举长云之纵横。左回右旋,倏阴忽明。历汗漫以夭矫,羾阊阖之峥嵘。簸鸿蒙,扇雷霆。斗转而天动,山摇而海倾。怒无所搏,雄无所争。固可想象其势,仿佛其形。
若乃足萦虹蜺,目耀日月。连轩沓拖,挥霍翕忽。喷气则六合生云,洒毛则千里飞雪。邈彼北荒,将穷南图。运逸翰以傍击,鼓奔飙而长驱。烛龙衔光以照物,列缺施鞭而启途。块视三山,杯观五湖。其动也神应,其行也道俱。任公见之而罢钓,有穷不敢以弯弧。莫不投竿失镞,仰之长吁。
尔其雄姿壮观,坱轧河汉。上摩苍苍,下覆漫漫。盘古开天而直视,羲和倚日以旁叹。缤纷乎八荒之间,掩映乎四海之半。当胸臆之掩昼,若混茫之未判。忽腾覆以回转,则霞廓而雾散。
然后六月一息,至于海湄。欻翳景以横翥,逆高天而下垂。憩乎泱漭之野,入乎汪湟之池。猛势所射,馀风所吹。溟涨沸渭,岩峦纷披。天吴为之怵栗,海若为之躨跜。巨鳌冠山而却走,长鲸腾海而下驰。缩壳挫鬣,莫之敢窥。吾亦不测其神怪之若此,盖乃造化之所为。
岂比夫蓬莱之黄鹄,夸金衣与菊裳?耻苍梧之玄凤,耀彩质与锦章。既服御于灵仙,久驯扰于池隍。精卫殷勤于衔木,鶢鶋悲愁乎荐觞。天鸡警晓于蟠桃,踆乌晰耀于太阳。不旷荡而纵适,何拘挛而守常?未若兹鹏之逍遥,无厥类乎比方。不矜大而暴猛,每顺时而行藏。参玄根以比寿,饮元气以充肠。戏旸谷而徘徊,冯炎洲而抑扬。
俄而希有鸟见谓之曰:伟哉鹏乎,此之乐也。吾右翼掩乎西极,左翼蔽乎东荒。跨蹑地络,周旋天纲。以恍惚为巢,以虚无为场。我呼尔游,尔同我翔。于是乎大鹏许之,欣然相随。此二禽已登于寥廓,而斥鷃之辈,空见笑于藩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