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旁僵卧满累囚,过去旃车似水流。
红粉哭随回鹘马,为谁一步一回头?
随营木佛贱于柴,大乐编钟满市排。
虏掠几何君莫问,大船浑载汴京来。
白骨纵横似乱麻,几年桑梓变龙沙。
只知河朔生灵尽,破屋疏烟却数家!
大路的两旁倒卧着满地的俘囚,经过的毡车就像那滚滚的水流。
被俘的妇女啊,呜咽着跟在回鹘的马后,究竟是为谁啊,一步踉跄一回头!
军营里珍奉的木佛价值低贱过于木柴,大乐署流散的编钟摆满在市场上摊卖。
到底抢掠了多少啊,你也就无须细问,那艘艘大船啊,几乎已把汴京整个载来。
森森的白骨纵横交错,遍布在原野如同乱麻;几年来桑梓毁于战火,变成了荒凉的龙沙。
只以为河朔的万千生灵已经被屠杀净尽;却不料破屋上炊烟疏淡,竟还剩几户人家!
癸巳:公元1233年。这年初春,金都汴京陷落,作者成了俘虏。农历四月,被押送聊城(今山东聊城市)羁管。这三首诗是在北渡黄河时所写。
累:通缧(léi),捆绑囚犯的绳索。
累囚:指被蒙古兵捆绑着的金国俘虏。
旃(zhān)通毡,旃车:即毡车,指安有毡蓬的蒙古车。
红粉:年轻妇女。
回鹘(hú):即回纥,这里指蒙古。
木佛:木质佛像。
大乐:宋代郊庙社稷等重大祭祀中使用的乐曲名称,近代改名为大和,这里使用的是原名。
编钟:乐器名称,即大小成组的钟。佛像、大乐、编钟都是神圣严肃之物,这两句说明蒙古军队野蛮,不开化,无视礼乐。
浑:全,整个。
浑载汴(biàn)京来:把整个汴京城都载运来了。
龙沙:本指玉门关以西隆起如龙的沙漠地带,这里借用为荒芜的地方。
桑梓:家乡。
河朔:泛指黄河以北地区。
河:黄河。
朔:北方。生灵:老百姓。
疏烟:稀稀拉拉、断断续续的炊烟。
第一首是写元军攻陷金都汴京后,劫掠大批妇女送往塞外一事。诗以路旁横竖倒卧的囚犯开篇,可以想见众多囚犯(俘虏),有死有活,有病有残,哀哀躺卧,不忍入目。第二句写毡车辘辘,如流水般地北驰着。装载着什么,后两句做了说明,原来毡车里满载在汴京抢劫来的红粉佳人。她们哭声震天,欲死不得,想逃不能,将要去做蒙古统治者的奴仆姬妾,任人蹂躏。她们哭不绝声,一步一回头,望着可爱的故乡,在元军的监押下离开了故土。诗在人们面前,展现了一幅多么残忍的劫掠图!
第二首是写元军破坏寺庙,抢劫财物的罪行。这首诗直抒其事,抓住军营驻地把寺院的木佛砍了做柴烧一事,既表现了他们的蛮横,也说明劫难的残酷程度,就连神佛的安全也不保了。此诗揭露深刻,用意巧妙。元军不仅破坏京城文化古迹,还把珍贵的乐器、祭祀珍宝等劫走。第三句反诘一句,跌宕一笔,更进一步揭露了元军劫掠之多的罪行,以“大船浑载”的事实,激发人们对侵略者的憎恨。
第三首绝句以十分洗练的笔墨,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幅荒寂凄凉的画面。在构图上,诗人选择了白骨、荒沙、破屋、疏烟等最具有特征性的景物着力刻画,写出多年战乱的浩劫对农村造成的毁灭性破坏。桑梓繁茂的家园变成了一片废墟,在这一片焦土荒漠上,尸骨纵横相藉,寒鸦聒噪争食,被洗劫一空的村村寨寨,只剩下了一堆堆焦黑断砖碎瓦,一两座屋舍的残垣中冒出几缕孤烟。这就构成了一幅荒凉、萧索、残破、恐怖、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,高度概括地显示了战乱给广大农民带来的灭顶之灾。这画面本身就具有极强的揭露和控诉力量,诗人又巧用画龙点睛之笔,将自己主观感情的抒发融入景物描写之中。第三句的“河朔生灵尽”正是一笔点出了整幅画面的主题——作为中华民族发祥地的黄河流域地区,在频仍残酷的战乱中几近生灵绝灭,这是一场多么巨大的民族悲剧啊!这抒情饱含血泪,凄楚悲愤,与萧索荒凉的画面融为一体,形成了苍凉悲惨的意境,读来余味无穷。
《北渡》三首写的是作者的亲身经历。诗中句句都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。通过这些事实,读者可以体味出侵略者骄横强暴到了何种地步,亡国之民遭受的是怎样的凌辱和痛苦。大道上奔驰的是满载战胜者和他们掠夺来的珍贵物品的蒙军毡车,黄河中行驶的是把汴京城里贵重物资都装走了的蒙古大船;而僵卧在大道两旁的则全是用绳索捆绑着的亡国兵、民,跟随在蒙军马后的是“一步一回头”的受凌辱的妇女,河朔大地死尸如麻,人烟稠密的农村,现在剩下的都是些断垣破屋和零零落落的几户炊烟了。诗中还特意强调了象征文明的“木佛”和“大乐编钟”竟被随意处置,木佛贱于柴,编钟满市排,斥责野蛮侵略者不仅抢夺物资、人口,还对古代文明进行了肆意的亵渎、践踏,这是诗史,对后世很有教育作用。
治剧君能佚,居闲我更慵。自惟降藻丽,不解断舂容。
寡和知高唱,深情见古风。静吟梁甫意,真似卧隆中。
目极楼船济六师,江淮遮蔽此藩篱。雨馀莫忘遮墙筑,米短何堪议灶炊。
渡海神仙工点铁,逢场傀儡惯牵丝。重瀛但祝销兵气,筹笔无劳疏十思。
春风未绿江南草,春信腊前梅蕊早。水村著处是南枝,想见君行被花恼。
如君久合上华途,胡为半刺犹题舆。奉引未骑沙苑马,佐藩且食武昌鱼。
频年欣接游从乐,忽手别书空作恶。江干跋马望行舻,日暮山寒云错莫。
往闻南纪百战场,腥风杀气吹湖湘。只今江汉俱练静,棹讴杂发行连樯。
君从鹦鹉洲边去,历历遥看汉阳树。莫言槌碎黄鹤楼,准拟书来寄佳句。
剑锋劈破双玉斗,如意击缺唾壶口。汾阴宝鼎埋深渊,禹庙金钟虫啮纽。
古物历劫难自存,玉碎金融况瓦缶。瓶兮尔本抟土成,何当完善落人手。
苍然古色苔藓斑,掘地得自山麓间。一丘今作黄冠宅,旧是官家榷酒关。
想见当年挹注时,髻垦薜暴无妍姿。弃掷堆垛不甚惜,甃以砖石成厜㕒。
或云此物有神护,瓦砾堆中尚完固。腹贮松醪味不渝,口含藓蕊颜非暮。
此语信否吾不凭,重是昆明灰劫遇。吾闻光尧内府法物传,汝定官哥陶器全。
遍体光?粗其边,青铜里之色蔫然。旋遭兵燹惊烽烟,零落风尘散市尘。
斯瓶无分供御前,不材翻得终天年。运会迁移时代久,承平出世良非偶。
居然宝物兵留遗。玉盘磲碗堪为友。吾将佐以赤壁之匏樽,配以子云之酱瓿。
不须七碗玉川茶,常泛三千桑落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