销魂时候。正落花成阵,可人分手。纵临别、重订佳期,恐软语无凭,盛欢难又。雨外春山,会人意、与眉交皱。望行舟渐隐,恨杀当年,手栽杨柳。
别离事,人生常有。底何须,为著成个消瘦。但若是两情长,便海角天涯,等是相守。潮水西流,肯寄我、鲤鱼双否。倘明岁、来游灯市,为侬沽酒。
此词诉离别之苦,但基调是积极、健康、明朗的,上片全以景物写人,下片全以虚拟语气达意,写得快捷豪爽,洋溢着若干乐观色彩,塑造了一个深沉执着、热情爽朗而又绻绵多情的女性形象。
上片单刀直入,直陈其事后情景合写,亦物亦人,极缠绵吞吐之能事,通过落花成阵、雨外春山、水边杨柳三景勾勒出别离场景,渲染、烘托、反衬主人公的惜别心理,缠绵感人。暮春季节,细雨漾漾,落红阵阵,江畔青山低眉,主人公伫立在依依的柳枝旁,满怀愁绪,一往深情地凝视着渐行渐去的船帆。开篇即揭明本旨:“销魂时候,正落花成阵,可人分手。” 花的鲜艳和娇嫩,象征着青春的美好;花的殒落与枯萎,则意味着时光的流逝与生命的消歇。花落而成阵,纷纷扬扬,不可遏止,则更意味着一个诗一般的芳菲世界的覆灭,更有一种悲剧感。通过写落花成阵的萧瑟时节主人公与自己所爱的人匆匆分襟把“销魂”的意蕴写足。其中,“销魂时候”一句不仅鲜明集中地点出了主题,且暗含着一股伤感黯然的感情,使此词一开篇就带有浓重的感情色彩。再加上“可人”登舟,送者黯然销魂之状跃然纸上。接着的“落花成阵”既交代了送别的时间,又以暮春花落的客观环境为陪衬,渲染了“销魂”时节落寞感伤的气氛。紧接着,词人以“纵临别重订佳期,恐软语无凭,盛欢难又”点明了主人公感伤恨别的原由,这种坦率真实的表露,显露了主人公对“可人”的深重的感情,使离情显得更真切动人。其中,“重订佳期”表明佳期的拟定已经不是第一次,临别之前,盛欢之际,二人便把下一次的幽欢佳会订下了,而临别之时又重订期,则表明心迹之一如既往,态度之弥加坚定;“临别”之前冠以“纵”字则透出一种无法把握命运的忧虑。“纵”字和“恐”字,一纵一收,笔势天矫,真切而生动地描绘了有情人心理上的一次大的波动。至此,离别的苦痛已基本写尽,下文笔锋再转,由直陈其事变为景物摹写,且使满腹别情具象化。为了更强烈地表达这种感情,词人在继而融情于景,给主人公周围的景物都染上了丰富的感情色彩。“雨外春山,会人意、与眉交皱。”蒙蒙细雨后面的春山,仿佛深谙离人的愁苦,也如眉峰颦蹙。分明是自己愁怀难遣,却以为青山也充满着离愁别剐恨;分明是自己愁眉紧锁,却以为青山也眉结不开。这种移情手段的娴熟运用,把主人公的愁绪写得更形象而丰满。这里,词人翻用“眉如春山”而成“雨外春山,会人意、与眉交皱”,让原本无感的青山与主人公共怀愁绪;因杨柳挡住视线,而对当年手栽之柳产生怨恨之情,更突出了送别时情感的热烈与真切。这样,客观环境与人的主观情绪高度融合起来,主人公的内心感情得到了充分的表露。无论“销魂”也好,惶恐也好,皱眉也好,都不能改变离别的既成事实,于是主人公的情绪更趋激越,由愁而至于恨:“望行舟渐隐,恨杀当年,手栽杨柳。”主虽无理之极,却情真意切。这是因为虽然柳丝万条,却无法挽住“可人”的行舟,只好任其远去,直至最后消失在视线之外。三句警动异常可谓“无理而妙”。
下片承主人公的忧虑而来,紧扣题旨,全写离情,由执着而洒脱,境界顿宽,极变化腾挪之能事,但没有极力铺叙离别的寂寞凄凉和伤感苦楚,反而以别离时主人公安慰对方、劝他来信、望他明年来游三事表达主人公未别先盼再会的急切情怀,描绘出一个痴情专一但积极开朗的女性形象,表达了主人公对爱情的坚贞诚信和积极执着,这是全词的基调。过片似是自我解慰,从爱情的哲理思索中宽慰离别之苦。“别离事,人生常有,底何须为著,成个消瘦?”人生有合即有离,有聚即有散,离合聚散,自古皆然,不必耿耿于怀而把自己折磨得这般消瘦。既然离别是一种普遍的人生体验,那么就该达观一些,洒脱一些。接着的“但若是”三句,承秦观《鹊桥仙·纤云弄巧》的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”之意,语极旷达而真挚,于愁山恨海之外另开一境,令人心情为之豁然开朗:在“别”字面前,主人公不再消极伤感,而是积极等待。她坚信双方的感情是深厚坚实的,她忠实于自己的感情,发誓“便海角天涯,等是相守”。真正的爱情并不会为千山万水所隔断,只要彼此之间的感情不被流逝的岁月所冲淡,空间的距离是可以由心灵来弥合的。即便是身处海角天涯,也如同耳鬓厮磨、长相厮守。接下来,词人又以率直明快的句子表达了主人公的希望,用“潮水西流,肯寄我,鲤鱼双否”表现了主人公殷切的期望。最后以主人公对重逢的企望作结,突出了她对炽热爱情、对往日欢乐的珍惜与回味,衬托出了如今惨别的凄苦与愁怨,也减少了许多临别的凄惶,增加许多亮色,使人精神也为之振作,从悲苦的离愁中暂时脱身而出,沉缅于绚丽的憧憬之中,。
全词曲曲折折,婉转尽意,虚虚实实,巧妙传情,语言自然而妥溜,明白而家常,朴素而无华,内涵却颇丰厚,表现手法亦多变化,句句有深味,字字带真情。
此词是词人为抒离别之苦和相恋之情而创作的,具体创作时间不详。
史鉴(1434—1496),字明古,号西村,别署西村逸史。南直隶苏州府吴县(今属江苏)人。生于明宣宗宣德九年,卒于明孝宗弘治九年,年六十三岁。书无不读,尤熟于史。一生淡于名利和官宦,友人引荐他入朝,他多次婉言推辞,一直隐居不仕,隐留心经世之务。每有客人到访,则陈列三代秦汉器物及唐宋以来古籍、书画名品,互相鉴赏和题签。其收藏处所名有“日鉴堂”。正德间,吴中高士首推沈周,史鉴次之,所作《晴雨霁三游西湖》,为游记文学经典,有《西村集》八卷,见《四库总目》。
仰止高风早赋归,晚生自恨不同时。公如岭上孤松秀,我亦松间百尺丝。
补天无计奈情何,聊著闲评托艳歌。青埂峰头一方石,撩人儿女泪痕多。
忆㫺婉娈时,与子有成说。悠悠路傍人,使我意不彻。
龌龊不足论,但念子羁绁。人生非鹿豕,岂难相诀绝。
不忍区区诚,执手即呜咽。白门河畔柳,句曲邸中月。
维舟复沽酒,与子行相挈。车尘十尺深,关路百盘折。
奚囊共结束,蹇卫争蹩躠。村醪解饥劬,松柴憩烦热。
十年谙客味,梦到魂欲裂。况复与子辞,独行何孑孑。
水行多风浪,陆行畏炎魃。车行虞臲卼,马行忧蹉跌。
世路皆如此,吾生何屑屑。白龙百亩山,嘉木荫成列。
朅来偕吾友,掉头意已决。永怀向子期,遂陋张生舌。
兹游非本情,聊以当一吷。子如有两意,请与子长别。
心缄未上神先启,风马神舆瞬息回。似向蓝关逢驿使,直从阆苑去天台。
潮宽新水毋烦算,路入阊州不用裁。金石相孚应未爽,会将功德报燕台。
向歆嗣经学,彪固续《汉史》。世业重兰台,千秋谁继美。
先生令子贤,载笔石渠里。文藻曜朝华,持论平如水。
众人惊未闻,庭训实尔尔。余也衰朽姿,追随愧迂鄙。
南望东海滨,丹霞明若绮。愿言从执鞭,厕身堂庑底。
恨无鸿鹄翼,翻飞平原里。
古人命意多神奇,千金骏骨市不疑。杜陵野老慨瘦马,郁勃寄兴东郊诗。
翠岩昔日称画隐,生逢末造悲其时。蹴踏四海满荆棘,局蹐辕下伤尘羁。
神骏岂存食肉相,兰筋豪骭标龙姿。铜驼石马当日尽禾黍,珍重乃受天家知。
不鸣不跃自矜宠,帝庸作歌谁赓词。惟公胸次同杜老,凌纸怪发抒襟期。
而胡江村老詹事,无能为役祇录东郊瘦马诗。吾闻米芾奉敕作大字,泼墨染袖何淋漓。
孰若公诗掞天藻,一吐终古寒士硉矹胸中奇。即今林下许问字,导夫先路犹孜孜。
晋也后生厕末座,杖履无恙欣追随。蹭蹬久同槽枥困,感激还励风云思。
安得长邀伯乐顾,养成毛骨供驱驰。
写出篱边旧日秋,寄居有客最风流。匠门已觉难为役,崔颢还加在上头。
冰魂能向火边开,朵朵贞心天际来。悄地焚香堪拂座,嫣然无语自催杯。
歌中白雪缘何赏,麈尾清言为尔陪。不羡牡丹和芍药,只因微焰故多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