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“些语”再题瓢泉,歌以饮客,声韵甚谐,客皆为之釂。
听兮清佩琼瑶些。明兮镜秋毫些。君无去此,流昏涨腻,生蓬蒿些。虎豹甘人,渴而饮汝,宁猿猱些。大而流江海,覆舟如芥,君无助、狂涛些。
路险兮山高些。块予独处无聊些。冬槽春盎,归来为我,制松醪些。其外芳芬,团龙片凤,煮云膏些。古人兮既往,嗟予之乐,乐箪瓢些。
动听啊,你淙淙的流水声像玉佩碰击般清脆;明净啊,你宝镜般的水面可以明鉴秋毫。你别离开这儿,别让混浊油腻的脏水把你污染了;也别让蓬蒿一类的杂草把你窒息了。与其给吃人的虎豹用你解渴,倒不如留给只吃野果的猿猴为好。当你终于变得壮大,汇入浩渺无际的江海,在那里,船只像小小的芥子,随便就可以弄翻,我希望你到时不要推波助澜,残害生灵。
道路艰险啊,山岭高峻,我独自一人麻木地生活多么无聊!到了冬春酿酒的季节,你可别忘了回来,帮助我酿制松醪酒啊!另外软滑可口的香茶我也很喜欢,因此还要请你常常为我煮上一壶“团龙”和“片凤”才好。颜回这位乐道安贫的古人已经永远逝去了,多可叹啊!让我也像他那样,一箪食,一瓢饮,自得其乐吧!
些语:是《楚辞》的一种句式或体裁。“些“音suò(所的去声),为楚巫禁咒句末所用特殊语气助词。
瓢泉:位于江西省铅山县期思村瓜山下。据《铅山县志》载: “瓢泉在县东二十五里,辛弃疾得而名之。其一规圆如臼,其一规直如瓢。周围皆石径,广四尺许,水从半山喷下,流入臼中,而后入瓢。其水澄亭可鉴。”
酹:指饮尽杯中酒。
琼瑶:美玉。
兮:语助词,相当于“啊”。
流昏涨腻:杜牧《阿房宫赋》有“渭流涨腻,弃脂粉也”。此谓同流合污也。
甘人:《招魂》有“此皆甘人”句,注谓: “言此物食人以为甘美。”
猱(náo):长臂猿。
覆舟如芥:《庄子·逍遥游》: “水之积也不厚,则其负大舟也无力。覆杯水于坳堂之上,则芥为之舟,置杯焉则胶,水浅而舟大也。”作者于此是用其词而变其意。
块:麻木呆滞的样子。 《汉书·杨王孙传》: “块然独处。”
槽、盎(àng):酿酒的器皿。松醪:《酒史》谓苏轼守定州时,于曲阳得松膏酿酒,作《中山松醪赋》。 (按:此数句是指以水酿酒。)
团龙、片凤:均茶名,团片状之茶饼,饮用时则碾碎之。
云膏:形容茶之软滑温氤。
乐箪(dān)瓢: 《论语·雍也》云“子曰:“贤哉,回也!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,贤哉回也。”箪,盛饭之圆竹筒。
该词仿照《楚辞·招魂》,用“些”字做韵脚,来题写他的新居——瓢泉,读来十分新颖,别有一番悠远飘忽的音调之美。该词上阕是劝说瓢泉不要流出山外到大海去。词人对尘世的污浊、险恶、横暴,作了一番厌恶的描述,告诫泉水不要与之同流合污,助纣为虐。下阕是诱导瓢泉留在山中,与自己做伴。全词借泉抒怀,寓情于泉,结构紧凑,表达了作者清高自守,绝不与恶浊社会同流合污的思想感情。
上阕起笔二句,从视、听觉来写,表达了作者对泉水的欣赏、赞美之情。“清佩琼瑶”是以玉佩声形容泉水的优美声响;柳宗元《至小丘西小石潭记》也曾写道:“隔篁竹,闻水声,如鸣佩环。”“镜秋毫”是可以照见的秋生羽毛之末来形容泉水的明净。这两句给瓢泉以定性的评价,表明了山泉能保持其可爱的本色,以下通过泉水所处的三种不同状态,来反映作者对泉水命运的设想、担忧及警告。这些刻画,正好用以反衬起笔二句,突出“出山泉水浊”之意。
首先劝阻泉水不要出山(去此)去流昏涨腻,生长蓬蒿。“流昏涨腻”取意于杜牧《阿房宫赋》“谓流涨腻,弃脂水也”“虎豹”句,用《楚辞·招魂》“虎豹九关,啄害下人些”和“此皆甘人”。虎豹以人为美食,渴了要饮泉水,它岂同于猿猱(之与人无害),不要为其所用。
“大而流江海”三句,反用《庄子·逍遥游》“水之积也不厚,则其负大舟也无力,覆杯对于坳堂之上,则芥为之舟”的语意,谓水积而成大江海,可以视大舟如草叶而倾覆之,泉水不要去推波助澜,参预其事。这些都是设想泉水不能自守而主动混入恶浊之中,遭到损害而又害人的危险情况。以上几种描述,想象合理,恰符作者当时所处的社会现实。
下阕作者自叙,贞洁自守,愤世嫉俗之意。路险山高,块然独处,说明作者对当前所处污浊险恶环境的认识。故小隐于此,长与瓢泉为友,以期求得下文所描写的“三乐”即“饮酒之乐”、“品茶之乐”、“安贫之乐”。词的上下阕恰好形成对比。前者由清泉指出有“三险”,后者则由“无聊”想到有“三乐”。其实“三乐”仍是愤世嫉俗的变相发泄。瓢泉甘洌,可酿松醪(松膏所酿之酒),写饮酒之乐,实寓借酒消愁;瓢泉澄澈,可煮龙凤茶,品茗闲居,却不被世用;最后写安贫之乐,古人既往,聊寻同调,则与“一箪食一瓢饮”颜回一样的便是同志。箪瓢之“瓢”与“瓢”泉之“瓢”恰同字,以此相关,契合无间。
总观全词,可以用刘辰翁对辛词的评语:“谗摈销,白发横生,亦如刘越石。陷绝失望,花时中酒,托之陶写,淋漓慷慨”(《须溪集》卷六《辛稼轩词序》),来领略这首词的思想情调。瓢泉的闲居并未能使作者的心情平静下来,反而是郁积了满腔的愤怒。流露出的对官场混浊,世运衰颓的憎恶并不是衰婉之调,而是一种激昂之声。不可以视之为“流连光景,志业之终”。尽管词的上片阕似乎构成了不和谐的画面。(上去阕多激愤,下阕多欢乐),但贯通一气的还是愤懑,不同流合污,自守贞洁的浩然之气。这就是刘辰翁所说的“英雄感怆,有在常情之外,其难言者未必区区妇人孺子间也”。寓悲愤于欢乐之中,益感其悲愤的沉重。“含泪的微笑”大概是最悲愤不过的了。
这首词是词体中的一种特殊形式,它不同于一般的以句子的最后一个字作韵脚的惯例,而是用《楚辞》语尾字“些”作后缀的尾字,又另用平声“萧、肴、豪”韵部的字作实际的韵脚,这就是所谓的长尾韵。这种格律声韵具有和谐回应的美,犹如是有两个韵脚在起作用。
南宋孝宗淳熙十二年(公元1186年),辛弃疾卜居铅山,在期思村发现一眼泉水,因其形状如瓢,辛弃疾取孔子“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,贤哉回也”的含意,取名为瓢泉。光宗绍熙五年(公元1194年)七月作者被解除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的职务后,便来这里“新葺茅檐”。宁宗庆元二年(公元1196年)又移居退隐。这首词大致是闲居瓢泉时期写的。
蜜蜂不食人间仓,玉露为酒花为粮。作蜜不忙采花忙,蜜成犹带百花香。
蜜成万蜂不敢尝,要输蜜国供蜂王。蜂王未及享,人已割蜜房。
老蜜已成蜡,嫩蜜方成蜜。蜜房蜡片割无馀,老饕更来搜我室。
老蜂无味祗有滓,幼蜂初化未成儿。老饕火攻不知止,既毁我室取我子。
浙东冠盖屡追随,三日深杯醉不辞。踵接尚惭登第晚,神交长恐渡江迟。
观中桃树谁应种,笛里梅花可奈吹。一见好诗还技痒,欲颦无力效西施。
二月黄鹂满树飞,歌喉宛啭世间稀。谢公虽有东山妓,不及侬家金缕衣。
琼窗倚玉,有画眉小笔,脂晕凝宿。试拂轻绡,约略朝酣,一枝艳对修竹。
红珠帐外消魂影,刚浅照、花南香北。好黛螺、宫吏重修,持慰点妆人独。
想是端居草疏,茜衫正捧研,娇亸鬟绿。且缓朝天,为拾残绒,点缀春风萝屋。
须知老去冰霜性,未肯换、小红新曲。只剩将、绛雪飞丹,留作喜神妍幅。
仲冬朔吹严,雪零应寒候。枯条竞鸣宵,顽阴互昏昼。
淤深途绝车,冰闭城失漏。穷谷噤孤?,丛泽匿群兽。
梁园秪自誇,袁门有谁扣。宁忘啮毡塞,每思射鸿囿。
鹤语固可徵,鸥盟岂宜复。更须挟重裘,且当饮温酎。
扫辙深居日闭门,栖鸦流水傍江村。寥天已惜鹓鸾逝,危幕徒憎燕雀喧。
荐士旷怀六一老,投诗长吊汨罗魂。萧条委巷难旋马,多感元龙枉过存。
汉水奔流急,巴山夜雨寒。投戈思扼险,拔剑喜登坛。
壮士论功易,饥黎转饷难。中原消息近,莫便卸征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