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与周人辞,暮投郑人宿。
他乡绝俦侣,孤客亲僮仆。
宛洛望不见,秋霖晦平陆。
田父草际归,村童雨中牧。
主人东皋上,时稼绕茅屋。
虫思机杼悲,雀喧禾黍熟。
明当渡京水,昨晚犹金谷。
此去欲何言,穷边徇微禄。
早晨才辞别了洛阳,傍晚就到郑州投宿。
洛阳城已经看不见了,秋雨连绵晦暗了平陆。
老农从青草丛生的地边归来,村童还在濛濛细雨中放牧。
主人家住东边肥沃水田地,该收获的庄稼环绕着茅屋。
蟋蟀欢鸣织机声响,麻雀喧噪谷物正熟。
明天将要渡过京水,昨晚却还住在金谷。
这一去还想说些什么呢?到边远之地挣份薄禄。
“朝与周人辞,暮投郑人宿。他乡绝俦侣,孤客亲僮仆”,这四句交待路途情况。早上与周人辞别,晚上在郑州寄宿,离开亲人,越来越远了,一种凄凉的孤独之情油然而生。在这寂寞的旅途中,与诗人相亲相近的只有那随身僮仆了。这后两句摹写人情极真,刻画心理极深,生动地表现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凄清。唐末崔涂诗“渐与骨肉远,转与僮仆亲”(《巴山道中雨夜抒怀》)就是由这两句脱化而出。
接下来八句由记叙、议论转为写景。诗人将这种凄清孤独的感情外化为具体可感的“雨中秋景图”:“宛洛望不见,秋霖晦平陆。田父草际归,村童雨中牧。主人东皋上,时稼绕茅屋。虫思机杼鸣,雀喧禾黍熟。”南阳、洛阳在视线中已逐渐模糊、消失,空阔辽远的原野笼罩在霏霏的霪雨、蒙蒙的烟气之中。村头,田父荷锄踏青而归,牧童短笛声声,怡然自得,村东水边高地上的主人家环绕在一片油绿鲜亮的庄稼中。还有悲鸣的秋虫,摇动的机杼,喧嚣的雀鸟。
诗的最后四句又由写景转为直接抒情。“明当渡京水,昨晚犹金谷”。这两句是说:“我昨天还在繁华的洛阳,而明天就要去偏远的郑州了。”句意和头二句“朝与周人辞,暮投郑人宿”前后呼应,既体现出感情的凝聚、深化,给人以极大的艺术感染力;另一方面又开合有度,收放自如,浑然一体。“此去欲何言,穷边循微禄”是指为了微薄的俸禄而到穷僻边远的地方去。这二句话感情深沉、情韵丰厚而不作平白直露的激越之语,在自嘲中流露出更深沉的忧郁——情到深处人孤独。
全诗在征途愁思中以简淡自然之笔意织入村野恬宁景物,又由恬然的景物抒写宦海沉浮的失意、苦闷和孤独。全诗诗情与画境的相互渗透、统一,最后达到“诗中有画、画中有诗”的妙境。
这首诗是作者于唐玄宗开元九年(721年)赴济州(治所在今山东济宁)途中,路过郑州(今属河南)时所写。
天运终还,皇图孔厚。一朝公道明如昼。冰山忽倒倩谁扶,诛流窜殛嗟何咎。
公秩仍迁,公名逾茂。闽山闽水增清秀。吴侬稽首向邦君,一樽遥上南山寿。
追随独愧共江门,今昔交承信有神。一举十觞听雨夜,七年三遍度陇人。
好山我有朱陵洞,空谷君该郑子真。草色河边春意动,重逢肯负可怜春。
旦公山堂城东南,画图古桧何毵毵。城中无山有山癖,直藉豪墨穷幽探。
旦公弹琴古桧下,郁郁窗户生晴岚。春雨时来鹤鸣谷,秋声夜作龙吟潭。
先皇昼坐群玉府,内使趣召飞双骖。毕宏韦偃出中秘,营丘北苑开縢缄。
是时旦公主舒卷,一二文士相交参。旦公归来坐成想,亦颇拈笔为楩楠。
伯熙奉诏每有作,礧砢相并将无惭。嗟予怀归亦已久,摩挲老目百不堪。
山中岂乏真偃蹇,可容白发抽朝簪。
汉用陈平计,间疏楚君臣,项羽疑范增与汉有私,稍夺其权。增大怒曰:“天下事大定矣,君王自为之,愿赐骸骨,归卒伍。”未至彭城,疽发背,死。
苏子曰:“增之去,善矣。不去,羽必杀增。独恨其不早尔。”然则当以何事去?增劝羽杀沛公,羽不听,终以此失天下,当于是去耶?曰:“否。增之欲杀沛公,人臣之分也;羽之不杀,犹有君人之度也。增曷为以此去哉?《易》曰:‘知几其神乎!’《诗》曰:‘如彼雨雪,先集为霰。’增之去,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。”
陈涉之得民也,以项燕。项氏之兴也,以立楚怀王孙心;而诸侯之叛之也,以弑义帝。且义帝之立,增为谋主矣。义帝之存亡,岂独为楚之盛衰,亦增之所与同祸福也;未有义帝亡而增独能久存者也。羽之杀卿子冠军也,是弑义帝之兆也。其弑义帝,则疑增之本也,岂必待陈平哉?物必先腐也,而后虫生之;人必先疑也,而后谗入之。陈平虽智,安能间无疑之主哉?
吾尝论义帝,天下之贤主也。独遣沛公入关,而不遣项羽;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,而擢为上将,不贤而能如是乎?羽既矫杀卿子冠军,义帝必不能堪,非羽弑帝,则帝杀羽,不待智者而后知也。增始劝项梁立义帝,诸侯以此服从。中道而弑之,非增之意也。夫岂独非其意,将必力争而不听也。不用其言,而杀其所立,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。
方羽杀卿子冠军,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,君臣之分未定也。为增计者,力能诛羽则诛之,不能则去之,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?增年七十,合则留,不合即去,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,而欲依羽以成功名,陋矣!虽然,增,高帝之所畏也;增不去,项羽不亡。亦人杰也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