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冈一精舍,五华东南首。崔嵬瞰城郭,旷缅开林阜。
球琳美梁域,筱荡卑扬亩。峥嵘将军第,潇洒文儒囿。
霜凝戟门寒,日上铃阁昼。褰帷散琴书,缓带接宾友。
风林清夏簟,云石静秋牖。参差万琅玕,照耀双琼玖。
连城价自高,倾国貌俱丑。缪倚惭芜葭,先凋谢蒲柳。
上公勋不忘,君子名讵朽。蛮夷钦镇静,风俗化温厚。
比德亮无瑕,抱饰诚可久。圭璋寡雕琢,瑚琏重典守。
至宝天所悭,珍产地非偶。阆颠神仙宅,瑶水蛟龙薮。
安知王母觞,复为周王寿。献从万里馀,种已千年后。
灵秀萃于兹,积累固所有。乐只邦家光,斯韵播人口。
一命金华忝制臣,山姿偃蹇漫垂绅。愧无忠孝酬千载,曾履忧危事一人。
陛拥春云严虎卫,殿开初日照龙鳞。白头万事随烟灭,惟有觚棱入梦频。
雨初晴,江山景色新鲜。乍艳阳,春光美丽,见郊原、芳草芊芊。
睹梨花、轻笼淡月,闻松声、冷和清泉。风细池塘,帘垂院落,晓莺啼唤柳含烟。
更叠翠山屏如悄,时物笔难传。谁能悟,韶华不久,人世非坚。
走红尘、何曾返照,损气神、虚度流年。竞锥刀、如蝇见血,恋妻男、似蚁争膻。
火宅忧煎,情波出没,四生六道不知还。任千劫轮回贩骨,迷了本灵源。
聪明客,诸缘放下,闲里修仙。
出郭佳山近,寻幽客意閒。小桥依涧折,仄径倚萝攀。
烟绕松林翠,苔侵石洞斑。峰尖危碍日,海阔澹浮山。
僧寺白云里,龙宫丹壑间。疏风传午磬,飞瀑洒晴滩。
五岛青连黛,双厓绿抹鬟。恣游日将夕,天外鸟初还。
牵牛在南纪,游子上河梁。殿阁终前席,江湖且下方。
州闾无别业,文字有他肠。万里关西路,秋槐日夜黄。
灵武旌旗剑阁回,都人流涕旧蓬莱。藏金不分输骄卤,贡荔居然酿祸胎。
陌上铜驼丛棘满,市中玉匣劫灰来。韶州一祭情应悔,其奈零铃夜雨哀。
郑子玄者,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。文虽不如其父子,而质实有耻,不肯讲学,亦可喜,故喜之。盖彼全不曾亲见颜、曾、思、孟,又不曾亲见周、程、张、朱,但见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实实如是尔也,故耻而不肯讲。不讲虽是过,然使学者耻而不讲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卒如是而止,则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可诛也。彼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,志在巨富;既已得高官巨富矣,仍讲道德,说仁义自若也;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:“我欲厉俗而风世。”彼谓败俗伤世者,莫甚于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也,是以益不信。不信故不讲。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。
黄生过此,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,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。至九江,遇一显者,乃舍旧从新,随转而北,冲风冒寒,不顾年老生死。既到麻城,见我言曰:“我欲游嵩少,彼显者亦欲游嵩少,拉我同行,是以至此。然显者俟我于城中,势不能一宿。回日当复道此,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,兹卒卒诚难割舍云。”其言如此,其情何如?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。然林汝宁向者三任,彼无一任不往,往必满载而归,兹尚未厌足,如饿狗思想隔日屎,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。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;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,复以舍不得李卓老,当再来访李卓老,以嗛林汝宁:名利两得,身行俱全。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;可不谓巧乎!今之道学,何以异此!
由此观之,今之所谓圣人者,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,特有幸不幸之异耳。幸而能诗,则自称曰山人;不幸而不能诗,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。幸而能讲良知,则自称曰圣人;不幸而不能讲良知,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。展转反复,以欺世获利。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,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。夫名山人而心商贾,既已可鄙矣,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,谓人可得而欺焉,尤可鄙也!今之讲道德性命者,皆游嵩少者也;今之患得患失,志于高官重禄,好田宅,美风水,以为子孙荫者,皆其托名于林汝宁,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。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,信乎其不足怪矣。
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?挟数万之赀,经风涛之险,受辱于关吏,忍诟于市易,辛勤万状,所挟者重,所得者末。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,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,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!今山人者,名之为商贾,则其实不持一文;称之为山人,则非公卿之门不履,故可贱耳。虽然,我宁无有是乎?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,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?有则幸为我加诛,我不护痛也。虽然,若其患得而又患失,买田宅,求风水等事,决知免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