纤云四卷列星稀,重露如珠湿客衣。竟日罗浮何所得,满船空载月明归。
到处歌楼到处花,塞垣此地擅繁华。军邮岁岁飞官牒,只为游人不忆家。
不见陈公岁又除,七峰深处食无鱼。终烦指似龟山路,会使人疑得异书。
古寺僧牢落,登临意惘然。江流天地外,晚景卧钟边。
宫阙通群帝,虚空不离禅。上方重阁晚,自有一山川。
清晖流玉宇,繁阴覆金井。露警鹤鸣馀,先生酒初醒。
问秋来何处,向晚阴阴,入夜潇潇。已苦难消领,况离筵酒醒,独枕心焦。
故人送我千里,情梦碎寒潮。叹绮阁挑灯,篷窗拥被,各自无聊。
兰桡。系荒渡,念岁岁江湖,蓬泛萍飘。一掬相思泪,化明珠零乱,洒向蘅皋。
图画未忍重看,尝惯可怜宵。待共语羁愁,芦华万叠飞雁高。
雪焰飘飘舞,梅魂默默催。一心随斗柄,特地望春回。
子能干父父恭君,圣谕江湖亦远闻。忠孝一门须刻骨,老夫题箑播清芬。
余生足下。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,为足下道滇黔间事。余闻之,载笔往问焉。余至而犁支已去,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,去年冬乃得读之,稍稍识其大略。而吾乡方学士有《滇黔纪闻》一编,余六七年前尝见之。及是而余购得是书,取犁支所言考之,以证其同异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,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,传闻之间,必有讹焉。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,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,二者将何取信哉?
昔者宋之亡也,区区海岛一隅,仅如弹丸黑子,不逾时而又已灭亡,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。今以弘光之帝南京,隆武之帝闽越,永历之帝西粤、帝滇黔,地方数千里,首尾十七八年,揆以《春秋》之义,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,帝昺之在崖州?而其事渐以灭没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,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,其或菰芦泽之间,有廑廑志其梗概,所谓存什一于千百,而其书未出,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,不久而已荡为清风,化为冷灰。至于老将退卒、故家旧臣、遗民父老,相继澌尽,而文献无征,凋残零落,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、乱贼误国、流离播迁之情状,无以示于后世,岂不可叹也哉!
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,金匮石室之藏,恐终沦散放失,而世所流布诸书,缺略不祥,毁誉失实。嗟乎!世无子长、孟坚,不可聊且命笔。鄙人无状,窃有志焉,而书籍无从广购,又困于饥寒,衣食日不暇给,惧此事终已废弃。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,而又何况于夜郎、筇笮、昆明、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?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,书稍稍集,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,民间汰去不以上;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,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,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,皆不得以上,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。甚矣其难也!
余员昔之志于明史,有深痛焉、辄好问当世事。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,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,又足迹未尝至四方,以故见闻颇寡,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。足下知犁支所在,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,则不胜幸甚。
北风劲中夜,披衣起旁皇。布衾委之去,两臂若含霜。
扃户理清镫,膏尽惨无光。落叶声萧萧,淅沥起苍凉。
初疑风雨作,又疑黄河狂。忧愁恐惧怀,何以慰非伤。
馋鼠暗窥人,腥泪滴我裳。我欲烛驱之,脱兔走且僵。
谁知陷井蛙,井干捷跳梁。夜夜复如此,我怯彼益彊,所以孤客心,抑郁结中肠。
我心复如何,未饮已中酒。我怀复如何,思我同门友。
昔时结同心,今日各分手。君独恋故乡,我独事奔走。
奔走亦何为,四方空鬻口。青襟最缠绵,爱之若琼玖。
长恐褦襶情,与我聚白首。青青雪际松,郁郁园中柳。
人生不百年,忧愁居八九。送穷乞巧人,毕竟是与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