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放眼恃形骸,次第风流地下埋。留与工愁王沈郑,恒斋苦忆更缄斋。
到地春风不肯閒。南枝吹尽北枝残。吴宫多少伤心色,占得墙东几尺山!
彼美王夫子,相逢各异乡。秋高风淅淅,江阔水茫茫。
回首关山远,伤心道路长。英豪休感慨,十手指轩裳。
长江西来生远洲,极目凝作人间秋。奇峰列笋拔地起,晴岚积翠凌空浮。
当时怀抱真快事,笑拨短棹随凫鸥。乘清弄影歌窈窕,洗净万斛黄尘愁。
风涛击岸石欲裂,日月出海云还收。别来閒身堕羁束,抚手叹惜年光流。
高侯胸中蟠景概,落笔肯为仙翁留。神工超出八极表,下视海岳如浮沤。
至人不遣魂作梦,咫尺已足穷追搜。我爱题诗招靖节,况有二子鸣相酬。
便当开樽醉其下,髣髴领□为鳌头。苍烟历历辨庐屋,丹树烨烨明林丘。
安得高侯数相见,添写一叶南归舟。
为问云间滕六,天工何事依违。冬前三白不时为。
今日驾言春瑞。
瘦损穷彭泽柳,禁持杀傅岩梅。仁风反掌霁天威。
都做一江流水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