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千里楚旧堂堂,六十年来尔许荒。败券殃民为第一,诸馀报发总寻常。
山径盘诘曲,扪萝度层巅。阴崖日色死,阳谷天根连。
星陨魄未化,秀结形逾坚。跳空雨飞雹,转石散紫烟。
拳急绣毬迸,囊探赤丸鲜。晶荧怒目瞋,崛嵂高骨观。
玄鸟遗坠卵,蠙珠涌流泉。惊麇惮激射,伏鹄思腾骞。
月斧屑⽟饭,火鼎盘丹铅。狙公嗤拾橡,志士乐转圜。
羽人委灵迹,巫俗相欢传。安期邈不返,无从巢神仙。
奇材伟人世不作,太息斯文付冥漠。承君忽枉纪梦篇,喜极长吟泪交落。
雄辞璀错迸星斗,险语铿訇飞电雹。念我虽知意气真,感君复使情怀恶。
忆昔与子在京师,玉堂老仙侍帏幄。冠盖追趍禁闼深,朝廷尊宠礼数渥。
声名如雷动天地,震起蛰虫伸屈蠖。国有蓍龟民有师,水之海渎山之岳。
升堂执业集英彦,宝带朱衣杂南朔。朽材浪迹偏见怜,绳墨匡持重砻斲。
子时好脩美文艺,清谈剧辨相娱乐。公于多士虽并收,视我与君尤不薄。
龙骥咸归伯乐厩,天球本出荆山璞。要为国家树基址,属望吾人兴礼乐。
安知垂老万里行,直溯岷江踰剑阁。死生契阔恩义乖,音书隔绝道路邈。
索居卧病东海上,旧德弃捐徒叹怍。梦中见公疑尚存,雅度高风俨如昨。
公之神明在宇宙,陟䧏照临焉可度。或乘鸾凤骖麒麟,或奏韶夏陈羽籥。
钧天清都足豪俊,讲道论文恣欢谑。应悲我辈混世尘,俛首颦眉语咿喔。
独念灵攒客西土,明詺未许归故宅。昔蒙召见欲奏论,造次自疑难感格。
圣君霈泽覃万方,宁使遗骸葬夷貊。子文无后善人惧,马迁有书心事白。
所忧陋拙忝知己,昭雪孤忠负前诺。公心岂不望后人,入梦语子意甚确。
子兄文章极醇雅,典国制作名烜赫。为铭功行播遐迩,可配史传垂简策。
子将继踵绾章绶,便当任此千古托。如吾自料乏时才,空言骇世徒宏廓。
水北山南结茅宇,弟唱兄酬老耕穫。著书倘可寓王制,未死尚期明圣学。
与子他年拟见公,公归应化辽东鹤。
家园休息敞虚堂,直造希夷境外乡。无物不推山下胜,有花皆似洛中芳。
荷裁万扇悲长信,笋掷千簪醉孟尝。子蔼令名居自足,主公襟韵日康强。
揭衣升石蹬,胜境故引人。倒听木叶下,俯视山花新。
暗涧拂琴筑,苔壁青磷磷。四顾足清旷,不见城市尘。
林鸟鸣涧啾,暮霭起氤氲。还寻处士居,僧舍与之邻。
小室青溪曲,疏阑碧玉文。池光轻漾月,石洞冷嵌云。
观水知鱼乐,餐霞许鹤分。玲珑窗格子,树外是斜曛。
君钱塘袁氏,讳枚,字子才。其仕在官,有名绩矣。解官后,作园江宁西城居之,曰“随园”。世称随园先生,乃尤著云。祖讳锜,考讳滨,叔父鸿,皆以贫游幕四方。君之少也,为学自成。年二十一,自钱塘至广西,省叔父于巡抚幕中。巡抚金公鉷一见异之,试以《铜鼓赋》,立就,甚瑰丽。会开博学鸿词科,即举君。时举二百馀人,惟君最少。及试,报罢。中乾隆戊午科顺天乡试,次年成进士,改庶吉士。散馆,又改发江南为知县;最后调江宁知县。江宁故巨邑,难治。时尹文端公为总督,最知君才;君亦遇事尽其能,无所回避,事无不举矣。既而去职家居,再起,发陕西;甫及陕,遭父丧归,终居江宁。
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声,而忽摈外;及为知县,著才矣,而仕卒不进。自陕归,年甫四十,遂绝意仕宦,尽其才以为文辞歌诗。足迹造东南,山水佳处皆遍。其瑰奇幽邈,一发于文章,以自喜其意。四方士至江南,必造随园投诗文,几无虚日。君园馆花竹水石,幽深静丽,至棂槛器具,皆精好,所以待宾客者甚盛。与人留连不倦,见人善,称之不容口。后进少年诗文一言之美,君必能举其词,为人诵焉。
君古文、四六体,皆能自发其思,通乎古法。于为诗,尤纵才力所至,世人心所欲出不能达者,悉为达之;士多仿其体。故《随园诗文集》,上自朝廷公卿,下至市井负贩,皆知贵重之。海外琉球有来求其书者。君仕虽不显,而世谓百馀年来,极山林之乐,获文章之名,盖未有及君也。
君始出,试为溧水令。其考自远来县治。疑子年少,无吏能,试匿名访诸野。皆曰:“吾邑有少年袁知县,乃大好官也。”考乃喜,入官舍。在江宁尝朝治事,夜召士饮酒赋诗,而尤多名迹。江宁市中以所判事作歌曲,刻行四方,君以为不足道,后绝不欲人述其吏治云。
君卒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,年八十二。夫人王氏无子,抚从父弟树子通为子。既而侧室钟氏又生子迟。孙二:曰初,曰禧。始,君葬父母于所居小仓山北,遗命以己祔。嘉庆三年十二月乙卯,祔葬小仓山墓左。桐城姚鼐以君与先世有交,而鼐居江宁,从君游最久。君殁,遂为之铭曰:粤有耆庞,才博以丰。出不可穷,匪雕而工。文士是宗,名越海邦。蔼如其冲,其产越中。载官倚江,以老以终。两世阡同,铭是幽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