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帐饯河桥,临分赠柳条。凤池年岁久,薇省道途遥。
宦达垂三纪,恩深荷四朝。丹心常耿耿,白发遽萧萧。
辞禄身无系,悬车兴自超。人犹羡簪绂,我已向渔樵。
竹色涵书几,花香著酒瓢。远归真足乐,高蹈竟难招。
羁旅怜同郡,分携重久要。白驹如可系,聊复永今朝。
烛花瘦。问夜吟诗肩,清寒支否。殢剪镫帘幕,浇愁但偎酒。
细禽啼湿西崦梦,半落东风后。坐逡巡、泛舸游情,看花芳候。
岩径藓班绣。正撩乱苍鬟,钿尘迷昼。未稳阴晴,探奁卜、欠红豆。
翠眉谁惜年芳去,惟有纤纤柳。黯江城、似墨吴云满岫。
三月弭帆京口渡,大堤十里垂杨护。故人行乐桃李园,恰有花开一万树。
烂漫常生五色霞,氤氲散作晴空雾。赤城忽拥锦江流,朱方即是琼台路。
游子来回总是迷,佳人采摘还相妒。拾翠寻芳乐未休,相逢且作少年游。
斗鸡走狗花前队,秾李夭桃树底讴。莫将螓首疑闳孺,更傍蛾眉认莫愁。
团扇扑时粉蝶乱,?船飞处红英浮。沉酣聊且眠金谷,潦倒那堪控紫骝。
但恐芳菲易销歇,长江寂寂流明月。黄金纵有南山高,难买春花秋更发。
片片飞花踏作泥,阴阴桃李自成蹊。开时不尽一杯酒,孤负枝头黄鸟啼。
卷地朔风阵阵,过江征雁行行。底事劳劳无定踪,只缘辛苦随阳。
清夜月明人静,残星几点微茫。
毛羽谁怜丰满,书空枉费文章。嘹唳一声愁欲绝,芦花两岸飞霜。
玉笛小楼吹罢,碧天万里何长。
日日摛毫纪玉音,敢期清梦到山林。贾生对策曾前席,疏傅归来更赐金。
日月行瞻丹阙迥,烟霞归去草堂深。相看已是康衢叟,击壤无忘报国心。
帝曰简才能,旌贤在股肱。文章体一变,礼乐道逾弘。
芸阁英华入,宾门鹓鹭登。恩筵过所望,圣泽实超恒。
夏叶开红药,馀花发紫藤。微臣亦何幸,叨此预文朋。
毳帐凄凉青冢,画图空误朱颜。蛾眉自惜镜中弯。
黄金能作赋,玉佩几时还。
落日牛羊影下,月明故国家山。雁飞难道玉门关。
拨残浑不似,梦断大刀环。
顺治二年乙酉四月,江都围急。督相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,集诸将而语之曰:“吾誓与城为殉,然仓皇中不可落于敌人之手以死,谁为我临期成此大节者?”副将军史德威慨然任之。忠烈喜曰:“吾尚未有子,汝当以同姓为吾后。吾上书太夫人,谱汝诸孙中。”
五日,城陷,忠烈拔刀自裁,诸将果争前抱持之。忠烈大呼德威,德威流涕,不能执刃,遂为诸将所拥而行。至小东门,大兵如林而至,马副使鸣騄、任太守民育及诸将刘都督肇基等皆死。忠烈乃瞠目曰:“我史阁部也。”被执至南门。和硕豫亲王以先生呼之,劝之。忠烈大骂而死。初,忠烈遗言:“我死当葬梅花岭上。”至是,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,乃以衣冠葬之。
或曰:“城之破也,有亲见忠烈青衣乌帽,乘白马,出天宁门投江死者,未尝殒于城中也。”自有是言,大江南北遂谓忠烈未死。已而英、霍山师大起,皆托忠烈之名,仿佛陈涉之称项燕。吴中孙公兆奎以起兵不克,执至白下。经略洪承畴与之有旧,问曰:“先生在兵间,审知故扬州阁部史公果死耶,抑未死耶?”孙公答曰:“经略从北来,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,抑未死耶?”承畴大恚,急呼麾下驱出斩之。
呜呼!神仙诡诞之说,谓颜太师以兵解,文少保亦以悟大光明法蝉脱,实未尝死。不知忠义者圣贤家法,其气浩然,常留天地之间,何必出世入世之面目!神仙之说,所谓为蛇画足。即如忠烈遗骸,不可问矣,百年而后,予登岭上,与客述忠烈遗言,无不泪下如雨,想见当日围城光景,此即忠烈之面目宛然可遇,是不必问其果解脱否也,而况冒其未死之名者哉?
墓旁有丹徒钱烈女之冢,亦以乙酉在扬,凡五死而得绝,特告其父母火之,无留骨秽地,扬人葬之于此。江右王猷定、关中黄遵严、粤东屈大均为作传、铭、哀词。
顾尚有未尽表章者:予闻忠烈兄弟,自翰林可程下,尚有数人,其后皆来江都省墓。适英、霍山师败,捕得冒称忠烈者,大将发至江都,令史氏男女来认之。忠烈之第八弟已亡,其夫人年少有色,守节,亦出视之。大将艳其色,欲强娶之,夫人自裁而死。时以其出于大将之所逼也,莫敢为之表章者。
呜呼!忠烈尝恨可程在北,当易姓之间,不能仗节,出疏纠之。岂知身后乃有弟妇,以女子而踵兄公之余烈乎?梅花如雪,芳香不染。异日有作忠烈祠者,副使诸公,谅在从祀之列,当另为别室以祀夫人,附以烈女一辈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