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高丘,望远海。身居㟪垒间,目极苍茫外。神游八表纵大观,气嘘千丈发长慨。
直从混沌凿破初,大遍虚空无尽界。天于子会开一元,地自坤隅分两戒。
山万重,水千派,神禹劳劳躬四载。野外脩途七圣迷,海上神山六鳌戴。
波涛汹汹泛苍溟,沙漠茫茫连紫塞。岂不欲鼓枻登瀛洲,却愁弱水难胜芥。
岂不欲振策赴瑶池,恨无神骏能历块。不如振衣千仞冈,老眼空明无障碍。
近山列翠屏,远山抹青黛。大华三峰势若蹲,黄河九曲流如带。
舜功封浚四海同,禹迹平成万世赖。三十六洞天,处处藏神怪。
七十二福地,一一异姿态。驱山走海入双瞳,咀今嚼古供一嘬。
山岳降神生异材,景物因人成胜槩。安期竟不来,汉武空相待。
岘山依旧存,杜子今安在。挂剑殊非昔日坟,钓鱼乃是今时濑。
赤壁人寻折戟磨,浯溪客打残碑卖。往古来今,倏成忽败。
物理不齐,时光难再。扶世教者何人,历变故兮几代。
古迹日巳湮,昔人日巳迈。琼楼玉宇不胜寒,民堕颠崖苦凋瘵。
重衾春暖梦无鱼,破釜尘生色如菜。口谈诗礼半盗儒,醉拥韬钤多债帅。
惜时感事气填胸,以手抚摩聊一慨。君不见地为舆,天为盖,人在其间稊米大。
分明芥子纳须弥,毛孔真能容渤澥。逐日何须随夸父,步地谁云有章亥。
请学尼丘古圣神,越过东山登泰岱。
由来乐府曲,怕听君马黄。生角悲无日,看蹄惜践霜。
竟成三宿恋,空自九回肠。麦粟肥何益,寻思泪万行。
舸舰中流并,琴尊上客同。林泉真有待,洲渚暗相通。
雾断山疑画,烟沈水似空。卷帷邀桂月,揽佩结荷风。
纤歌凝凤籁,醉舞踏龙宫。杯深知酒圣,词富识文宗。
雅会殊难得,高情幸不穷。赋诗聊自奏,不是倚才雄。
库叶西风海气腥,珠轩遗户詟威棱。参膏入水遗花绿,木骨生翳石砮青。
鸟下边城初散市,人稀孤障罢行亭。磨崖界字苍苔遍,瓯脱如今属北庭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