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冷金猊,被翻红浪,起来慵自梳头。任宝奁尘满,日上帘钩。生怕离怀别苦,多少事、欲说还休。新来瘦,非干病酒,不是悲秋。
休休,这回去也,千万遍《阳关》,也则难留。念武陵人远,烟锁秦楼。惟有楼前流水,应念我、终日凝眸。凝眸处,从今又添,一段新愁。(版本一)
香冷金猊,被翻红浪,起来人未梳头。任宝奁闲掩,日上帘钩。生怕闲愁暗恨,多少事、欲说还休。今年瘦,非干病酒,不是悲秋。
明朝,者回去也,千万遍阳关,也即难留。念武陵春晚,云锁重楼。记取楼前绿水,应念我、终日凝眸。凝眸处,从今更数,几段新愁。(版本二)
这首词是李清照抒写离愁的名篇之一。下面是中华诗词学会理事徐培均先生对此词的赏析要点。
词写离情,却略去了别时,只是截取了别前和别后两个横断面,加以深入地开掘。开头一个对句“香冷金猊,被翻红浪”,便给人冷漠凄清的感觉。金猊,指狻猊(狮子)形铜香炉。“被翻红浪”,语本柳永《凤栖梧》:“鸳鸯绣被翻红浪。”说的是锦被胡乱地摊在床上,在晨曦的映照下,波纹起伏,恍似卷起层层红色的波浪。金炉香冷,反映了词人在特定心情下的感受;锦被乱陈,是她无心折叠所致。“起来慵自梳头”,则全写人物的情绪和神态。这三句工炼沉稳,在舒徐的音节中寄寓着作者低沉掩抑的情绪。到了“任宝奁尘满,日上帘钩”,则又微微振起,恰到好处地反映了词人情绪流程中的波澜。然而她内心深处的离愁还未显露,给人的印象只是慵怠或娇慵。慵者,懒也。炉中香消烟冷,无心再焚,一慵也;床上锦被乱陈,无心折叠,二慵也;髻鬟蓬松,无心梳理,三慵也;宝镜尘满,无心拂拭,四慵也;而日上三竿,犹然未觉光阴催人,五慵也。慵而一“任”,则其慵态已达极点。词人为何大写“慵”字,目的仍在写愁。这个“慵”字是“词眼”,使读者从人物的慵态中感到她内心深处有个愁在。
“生怕离怀别苦”,开始切题,可是紧接着,作者又一笔宕开,“多少事,欲说还休”,万种愁情,一腔哀怨,本待在丈夫面前尽情倾吐,可是话到嘴边,又吞咽下去。词情又多了一层波折,愁苦又加重了一层。
“新来瘦,非干病酒,不是悲秋。”她先从人生的广义概括致瘦的原因:有人是因“日日花前常病酒”(冯延巳《鹊踏枝》),有人是因“万里悲秋常作客”(杜甫《登高》),而自己却是因为伤离惜别这种不足与旁人道的缘由。
从“悲秋”到“休休”,是大幅度的跳跃。词人一下子从别前跳到别后,略去话别的缠绵和饯行的伤感,笔法极为精炼。“休休!这回去也,千万遍《阳关》,也则难留。”《阳关》,即《阳关曲》。离歌唱了千千遍,终是难留,惜别之情,跃然纸上。“念武陵人远,烟锁秦楼”,把双方别后相思的感情作了极其精确的概括。武陵人,用刘晨、阮肇典故,借指心爱之人。秦楼,一称凤楼、凤台。相传春秋时有个萧史,善吹箫,作凤鸣,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,筑凤台以居,一夕吹箫引凤,夫妇乘凤而去。李清照化此典,既写她对丈夫赵明诚的思念,也写赵明诚对其妆楼的凝望,丰富而又深刻。同时后一个典故,还暗合调名,照应题意。
下片后半段用顶真格,使各句之间衔接紧凑,而语言节奏也相应地加快,感情的激烈程度也随之增强,使词中所写的“离怀别苦”达到了高潮。“惟有楼前流水”句中的“楼前”,是衔接上句的“秦楼”,“凝眸处”是紧接上句的“凝眸”。把它们连起来吟诵,便有一种自然的旋律推动吟诵的速度,而哀音促节便在不知不觉中搏动人们的心弦。古代写倚楼怀人的不乏佳作,却没有如李清照写得这样痴情的。她心中的“武陵人”越去越远了,人影消失在迷蒙的雾霭之中,她一个人被留在“秦楼”,呆呆地倚楼凝望。她那盼望的心情,无可与语;她那凝望的眼神,无人理解。唯有楼前流水,映出她终日倚楼的身影,印下她钟情凝望的眼神。词笔至此,主题似已完成了,而结尾三句又使情思荡漾无边,留有不尽意味。自从得知赵明诚出游的消息,她就产生了“新愁”,此为一段;明诚走后,洞房空设,佳人独坐,此又是“新愁”一段。从今而后,山高路远,枉自凝眸,其愁将与日俱增,愈发无从排遣了。
这首词写离愁,步步深人,层次井然。前片用“慵”来点染,用“瘦”来形容;后片用“念”来深化,用“痴”来烘托,由物到人,由表及里,层层开掘,揭示到人物灵魂的深处。而后片的“新愁”与前片的“新瘦”遥相激射,也十分准确地表现了“离怀别苦”的有增无已。在结构上,特别要注意“任宝帘尘满”中的“任”字,“念武陵人远”中的“念”字。这是两个去声领格字,承上启下,在词中起着关键性的转捩作用。从语言上看,除了后片用了两个典故外,基本上是从生活语言中提炼出来的,自然中节,一片宫商,富有凄婉哀怨的音乐色彩。前人所谓“以浅俗之语,发清新之思”(邹袛谟《远志斋词衷》),信不虚也!
这首词概作于词人婚后不久,赵明诚离家远游之际,写出了她对丈夫的深情思念。
“香冷金猊,被翻红浪”,为对偶给人以冷漠凄清的感觉。金猊,指狻猊(狮子)形铜香炉。“被翻红浪”,语本柳永《凤栖梧》:“鸳鸯绣被翻红浪。”说的是锦被胡乱地摊在床上,在晨曦的映照下,波纹起伏,恍似卷起层层红色的波浪。金炉香冷,反映了词人在特定心情下的感受;锦被乱陈,是她无心折叠所致。“起来慵自梳头”,则全写人物的情绪和神态。这三句工炼沉稳,在舒徐的音节中寄寓着作者低沉掩抑的情绪。到了“任宝奁尘满,日上帘钩”,则又微微振起,恰到好处地反映了词人情绪流程中的波澜。然而她内心深处的离愁还未显露,给人的印象只是慵怠或娇慵。慵者,懒也。炉中香消烟冷,无心再焚,一慵也;床上锦被乱陈,无心折叠,二慵也;髻鬟蓬松,无心梳理,三慵也;宝镜尘满,无心拂拭,四慵也;而日上三竿,犹然未觉光阴催人,五慵也。慵而一“任”,则其慵态已达极点。词人为何大写“慵”字,目的仍在写愁。这个“慵”字是“词眼”,使读者从人物的慵态中感到她内心深处有个愁在。
“生怕离怀别苦”,开始切题,可是紧接着,作者又一笔宕开,“多少事,欲说还休”,万种愁情,一腔哀怨,本待在丈夫面前尽情倾吐,可是话到嘴边,又吞咽下去。词情又多了一层波折,愁苦又加重了一层。因为许多令人不快的事儿,告诉丈夫只有给他带来烦恼。因此她宁可把痛苦埋藏心底,自己折磨自己,也不愿在丈夫面前表露,真可谓用心良苦,痴情一片,难怪她会“慵怠无力”而复“容颜消瘦”了。
“新来瘦,非干病酒,不是悲秋。”她先从人生的广义概括致瘦的原因:有人是因“日日花前常病酒”,有人是因“万里悲秋常作客”,而自己却是因为伤离惜别这种不足与旁人道的缘由。
从“悲秋”到“休休”,是大幅度的跳跃。词人一下子从别前跳到别后,略去话别的缠绵和饯行的伤感,笔法极为精炼。“休休!这回去也,千万遍《阳关》,也则难留。”多么深情的语言!《阳关》,即《阳关曲》。离歌唱了千千遍,终是难留,惜别之情,跃然纸上。“念武陵人远,烟锁秦楼”,把双方别后相思的感情作了极其精确的概括。武陵人,用刘晨、阮肇典故,借指心爱之人。秦楼,一称凤楼、凤台。相传春秋时有个萧史,善吹箫,作凤鸣,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,筑凤台以居,一夕吹箫引凤,夫妇乘凤而去。李清照化此典,既写她对丈夫赵明诚的思念,也写赵明诚对其妆楼的凝望,丰富而又深刻。同时后一个典故,还暗合调名,照应题意。
下片后半段用顶真格,使各句之间衔接紧凑,而语言节奏也相应地加快,感情的激烈程度也随之增强,使词中所写的“离怀别苦”达到了高潮。“惟有楼前流水”句中的“楼前”,是衔接上句的“秦楼”,“凝眸处”是紧接上句的“凝眸”。把它们连起来吟诵,便有一种自然的旋律推动吟诵的速度,而哀音促节便在不知不觉中搏动人们的心弦。古代写倚楼怀人的不乏佳作,却没有如李清照写得这样痴情的。她心中的“武陵人”越去越远了,人影消失在迷蒙的雾霭之中,她一个人被留在“秦楼”,呆呆地倚楼凝望。她那盼望的心情,无可与语;她那凝望的眼神,无人理解。唯有楼前流水,映出她终日倚楼的身影,印下她钟情凝望的眼神。流水无知无情,怎会记住她终日凝眸的情态,这真是痴人痴语啊。词笔至此,主题似已完成了,而结尾三句又使情思荡漾无边,留有不尽意味。凝眸处,怎么会又添一段新愁呢?自从得知赵明诚出游的消息,她就产生了“新愁”,此为一段;明诚走后,洞房空设,佳人独坐,此又是“新愁”一段。从今而后,山高路远,枉自凝眸,其愁将与日俱增,愈发无从排遣了。
这首词虽用了两个典故,但总体上未脱清照“以浅俗之语,发清新之思”的格调。层层深入地渲染了离愁别念,以“慵”点染,“瘦”形容,“念”深化,“痴”烘托,逐步写出不断加深的离愁别苦,感人至深。
李清照与赵明诚婚姻美满,情深意笃。心爱的丈夫即将出游,作为妻子,情知无法挽留,离恨别苦自然难以尽述。此词写与丈夫分别时的痛苦心情,曲折婉转,满篇情至之语,一片肺腑之言。
上片俱写离别前情景。
起首五句,是对由夜及晨情事的交代:由于一夜没有续填香料,铜制的狮形熏炉中早已香消烬冷,红色的锦被胡乱地堆在床上,早晨起来后情绪不佳,诸事无心,连头也懒得去梳,任凭那镜奁之上盖满灰尘,渐升的晓日高过帘钩。这五句词,十分形象、具体地展现了词人与丈夫临别时怅然凄然、百无聊赖的心情。“香冷金猊”,首先创造出一种凄清幽寂的环境气氛。“被翻红浪”,化用柳永《凤栖梧》词“酒力渐浓春思荡,鸳鸯绣被翻红浪”句意,暗示夫妻间一夜雨密云稠,两情缱绻。欧阳修《蝶恋花·咏枕儿》词:“昨夜佳人初命偶,论情旋旋移相就。几叠鸳衾红浪皱,暗觉金钗,磔磔声相扣。”亦借“鸳衾红浪皱”暗写男女情事。解说此词者一向止于字面,不愿揭出这句的隐义,大约是认为如此近于流俗的意思与易安的身份和词风未符。其实,它与《减字木兰花》(卖花担上)、《浣溪沙》(绣面芙蓉一笑开)等词一样,都表现了易安词在抒情上大胆率真的一面。“起来慵自梳头。任宝奁尘满,日上帘钩。”反反复复地写无心梳妆一件事,虽未语涉离别,却足见离愁别恨充溢心间。丈夫今朝即将离家远行,闺中人从此更有何心情梳洗打扮!温庭筠《菩萨蛮》词:“懒起画蛾眉,弄妆梳洗迟。”不过是写闺中闲情,而易安于此却是述闺中浓愁了。
接下去“生怕离怀别苦”数句,说出愁的原因,点明题旨。丈夫临走前,本来有许许多多的心事待向他诉说,可是一想到说出来会增添他的烦恼,会影响他的行程,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“多少事、欲说还休”一句,与孙夫人《风中柳》词“怕伤郎、又还休道”同意。欲说又不忍说,甘愿把痛苦埋藏在心底,由自己默默忍受,其对丈夫的挚爱深情,于此隐然可见。“新来瘦,非干病酒,不是悲秋”三句,写近来自己因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日形消瘦,但却不直接说出,而是用“排他法”否定可能导致瘦的其他原因。这就避免了正面用笔的直露,给读者留下了驰骋想象的空间。既不是因为“日日花前常病酒”(冯延巳《鹊踏枝》)而瘦,也不是因为“悲哉秋之为气也!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”(宋玉《九辩》)而瘦,那么究竟因何而瘦,也就足可引人深思了。《草堂诗余》正集卷三谓:“瘦为甚的,尤妙。”恐怕也就妙在以反说正、以不答而答上。
下片先是接写去者难离之苦,然后用一“念”字领起,设想别后情形。
换头一句采用叠字以加重语气,极写词人留人不住的失望之情。“休”,犹罢了、算了的意思。“这回去也,千万遍阳关,也则难留。”表明今朝去意已决,再难挽留。“阳关”,即《阳关三叠》,送别时所唱之曲。尽管伤离之曲唱了千遍万遍,但是去的终究要去,苦苦挽留也徒劳无益。于是很自然地由眼前的离别推想到别后的情形。
“念武陵人远,烟锁秦楼”两句,运用了两个典故,传达出丰富的感情信息。就“武陵人”的辞面来说,有两层含义:一是指陶渊明《桃花源记》中的以“捕鱼为业”的武陵人;二是刘义庆《幽明录》中的刘晨、阮肇。唐吾涣《惆怅》诗:“晨肇重来路已迷,碧桃花谢武陵溪。”和凝《天仙子》词:“桃花洞,瑶台梦,一片春愁谁与共。”韩琦《点绛唇》词:“武陵凝睇,人远波空翠。”都是借刘晨、阮肇天台遇仙故事写男女相恋之情。易安此词以“武陵人”拟明诚,其实也就是用阮肇或刘晨来拟明诚,言外有“桃溪不作从容住”(周邦彦《玉楼春》)之怨意,正所谓“辞之中又有辞焉”。“秦楼”,即凤台,是秦穆公女儿弄玉与仙人萧史飞升前所住的地方。这里借指词人自己的居处,并与《凤凰台上忆吹箫》这一词调相扣合。《孤雁儿》中有“吹箫人去玉楼空”句,与“武陵人远”两句意思相近。不过《孤》词是说丈夫已经亡故,而此词是说丈夫离家远行。
“惟有楼前流水”以下数句,设想离别后怅望楼前流水思念远人。“楼前流水”有多重含义。李贺《江楼曲》诗:“楼前流水江陵道。”王琦注云:“楼前流水,道通江陵。”因诗题作《江楼曲》,楼在江畔,人又是从江上而去,日望江水岂堪为怀。王琦的解释是对的。冯延巳《三台令》:“当日携手高楼,依旧楼前流水。流水,流水,中有相思双泪。”当时两情相亲,携手凭栏,同观楼前流水。如今携手人远,楼前流水依旧;对水相思,双泪籁籁。意思也是明确的。贺铸《东吴乐》词:“枉将镜里年华,付与楼前流水。”虽然也是寄离情于楼前流水,但感叹的却是年华虚度,不能与情人团聚。似乎也没有歧义。张耒《风流子》词:“情到不堪言处,分付东流。”遥想玉容音信不通,隐衷难以尽诉,故分付东逝的流水。也比较容易理解。如此看来,“楼前流水”可以表达多重含义。不过他人着眼于语言的明确性,易安却偏偏着眼于语言的模糊性;他人惟恐言而不尽,易安却惟恐言而有尽。对比之下,轩轾立见。“惟有楼前流水,应念我,终日凝眸。”似乎只有楼前流水能知道她在想什么,别人却无从得知。“凝眸处,从今又添,一段新愁。”“新愁”的含义也是模糊的。惟其模糊,所以读者可以作出各种设想,却又觉得不能尽如人意,这大概就是语言的多义性与模糊性的妙处之所在吧。“新愁”的“新”与上片中“新来瘦”的“新”意同,俱为近意。“新愁”指愁在近前,无法回避。孟浩然《宿建德江》诗:“移舟泊烟渚,日暮客愁新。”“新”当训为近,指愁在眼前,举目可见,可为一证。
软玉风情,弄环年纪,曾看柳叶新颦。恰半梳鸦髻,斜插犀簪。
曲本偷藏花样,饼茶细啮纤痕。正才离鸳枕,桃花粉颊,细印红纹。
曲阑低衬,锁帐氤氲。花神轻护芳魂。整云纨海棠满绣,豆蔻初薰。
莲瓣凤头三寸,菱花螺黛双分。相看无语,徐笼小袖,自整长裙。
诵君赠遗诗,吃吃口不倦。相从曾未款,取别宁我愿。
竟乖卜邻约,遂作抟沙散。君如不我忘,我复何所恨。
惊风挟急雨,飒沓千山昏。黑云塞天地,陵谷茫不分。
客子迷故路,四顾惊心魂。奇峰阻我前,何以回车辕。
行行且复上,瘦马凌巑岏。砰訇走涧石,冻瀑如雷奔。
轻冰结衣襟,山气厉严寒。远游意良苦,悲彼《行路难》。
日暮念故乡,东望空长叹。
有客遥从庐阜来,旧题名字在丹台。袖间拾得金光草,投向沧江夜色开。
素影飘溪,暗琼浮笠,珊杖海月初挂。薄絮愁香,冰霞凝翠,瘦蝶怯寒欲化。
凤箫韵远,叹珠阁、零红将谢。探取鹤巢消息,倦游曲巷嘶马。
踏歌寻春来也。寄江潭、鱼书曾写。小凭疏窗如此,吟怀高雅。
寒静绿迷帘下。怜落砌、脂痕半狼藉。尔许高情,傍篱绕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