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公含雅量,世运属艰难。况复情所钟,感概萃中年。
正赖丝与竹,陶写有馀欢。尝恐儿辈觉,坐令高趣阑。
独携缥缈人,来上东西山。放怀事物外,徙倚弄云泉。
一旦功业成,管、蔡复流言。慷慨桓野王,哀歌和清弹。
挽须起流涕,始知使君贤。意长日月促,卧病已辛酸。
恸哭西州门,往驾那复还。空馀行乐处,古木昏苍烟。
沙堰云归半夕阴,露荷烟筱净烦襟。明河一叶秋声早,红烛虚庭醉影深。
璧水旧游千里会,青山归兴故园心。沧洲况与苍林近,此地应期重盍簪。
相门叨下客,帅幕得佳宾。玉树连阶砌,芙蕖泛水滨。
通家仍有契,论世岂无人。埋玉空遗恨,潸然泪满襟。
儿孙枷杻,妻妾干戈。惺惺灵利邪魔。蜗角蝇头名利,宠辱惊多。
寻思上床鞋履,到来朝、事节如何。遮性命,奈一宵难保,争个甚么。
好伴山侗马钰,松峰下逍遥,醉舞狂歌。膝上琴弹碧玉,调格冲和。
炉中养成大药,现胎仙、舞袖婆娑。恁时节,礼风仙,同上大罗。
人间尘土何地无,道人自爱居江湖。江湖佳处写不尽,且复想像陈其觕。
有舟如叶君勿处,气象乃欲吞堪舆。四时风景皆可乐,岁晚独与天游俱。
青山昨夜忽遁去,万象一色涵冰壶。眼界疑堕清虚府,心境直造鸿荒初。
道人箕踞受奇供,但讶光怪生籧篨。霜筠露箨政不俗,更欲缘饰为琼琚。
湘江清碧俯见底,岳麓倒影寒萦纡。兴来不省有物我,短蓑独速歌吴歈。
可怜翠被秦复陶,但鼓忧患来攻驱。莫言雪尽篷遂废,敲雨承月仍相娱。
赵瑟含清音,秦筝凝逸响。参差陈九夏,依迟分四上。
从风绕金梁,含云映珠网。递奏岂二八,繁弦非一两。
幸叨东郭吹,侧陪南风赏。忘味信铿锵,餐和终俯仰。
轻尘已飞散,游鱼亦翻荡。恩光实难遇,咏言宁易放。
上篇
雨、风、露、雷,皆出乎天。雨露有形,物待以滋。雷无形而有声,惟风亦然。
风不能自为声,附于物而有声,非若雷之怒号,訇磕于虚无之中也。惟其附于物而为声,故其声一随于物,大小清浊,可喜可愕,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。土石屃赑,虽附之不能为声;谷虚而大,其声雄以厉;水荡而柔,其声汹以豗。皆不得其中和,使人骇胆而惊心。故独于草木为宜。而草木之中,叶之大者,其声窒;叶之槁者,其声悲;叶之弱者,其声懦而不扬。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。盖松之为物,干挺而枝樛,叶细而条长,离奇而巃嵸,潇洒而扶疏,鬖髿而玲珑。故风之过之,不壅不激,疏通畅达,有自然之音。故听之可以解烦黩,涤昏秽,旷神怡情,恬淡寂寥,逍遥太空,与造化游。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。
金鸡之峰,有三松焉,不知其几百年矣。微风拂之,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;稍大,则如奏雅乐;其大风至,则如扬波涛,又如振鼓,隐隐有节奏。方舟上人为阁其下,而名之曰松风之阁。予尝过而止之,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。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,夏不苦暑,冬不酷寒,观于松可以适吾目,听于松可以适吾耳,偃蹇而优游,逍遥而相羊,无外物以汩其心,可以喜乐,可以永日;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,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?
予,四方之寓人也,行止无所定,而于是阁不能忘情,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。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。 []
下篇
松风阁在金鸡峰下,活水源上。予今春始至,留再宿,皆值雨,但闻波涛声彻昼夜,未尽阅其妙也。至是,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,因得备悉其变态。
盖阁后之峰,独高于群峰,而松又在峰顶,仰视如幢葆临头上。当日正中时,有风拂其枝,如龙凤翔舞,离褷蜿蜒,轇轕徘徊;影落檐瓦间,金碧相组绣,观之者目为之明。有声如吹埙箎,如过雨,又如水激崖石,或如铁马驰骤,剑槊相磨戛;忽又作草虫呜切切,乍大乍小,若远若近,莫可名状,听之者耳为之聪。
予以问上人。上人曰:“不知也。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。凡耳目之入,皆虚妄耳。”予曰:“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,何也?”上人笑曰:“偶然耳。”
留阁上又三日,乃归。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