珠碎眼前珍,花凋世外春。
未销心里恨,又失掌中身。
玉笥犹残药,香奁已染尘。
前哀将后感,无泪可沾巾。
艳质同芳树,浮危道略同。
正悲春落实,又苦雨伤丛。
秾丽今何在,飘零事已空。
沉沉无问处,千载谢东风。
这组合悼诗共二首,内容上,第一首重在写诗人遭遇死亡的生者悲痛,第二首则着重抒写诗人独自存活的生命哀伤。
第一首开篇即以珍珠喻爱子、春花喻娇妻。说“眼前”,是回忆孩子绕膝弄戏的情景,而此时无复再见;称“世外”是妻子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,而此刻真的去了世外;因以“珠碎”与“花凋”写出自己的无限痛惜,而“碎”与“凋”也同样指自己的心。一联十字,内蕴深刻,字字舍情。
次联抒写失子之痛尚未平复,妻亡之祸又接踵而至。诗人妻子卧病之时,夫妇二人儿子的突然得疾而过世,诗人怕加重妻子的病情,非但不敢言及此事,甚至也不敢流露自己的感情,失痛失爱子的悲伤深深地藏在心底里,在妻子的病榻之前,温语劝慰,一如既往,只能在兀然独坐时默默地流泪。由此来体会此联中的“心里恨”三字,表面上下得很平常,其实是泣血之诉,藏含着无尽的辛酸与悲苦。
第三联转而写物,却是物是人非。药犹在笥,爱子已去;香奁依旧,爱妻已亡。室内弥漫的药味,奁上薄薄的灰尘,在在都令人回忆死者生前的情景,又无一不在提示生者死神已经来过。
故诗的末联只说诗人自己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之下已无泪可流了。人之流泪,不仅是悲伤的表达,也是悲伤的宣泄,诗中却说“无泪可沾巾”正是所谓的“最深重的悲痛不是流泪的宣泄而是无以表达的无泪”,这是诗人痛彻肺腑的感受。
第二首首联失人的生命“艳质”与自然的生命“芳树”同举,以启颔联之“春落实”、“雨伤丛”,既用以比喻娇妻爱子的生命夭折,又用凄风苦雨的春景来展现内心悲哀的情感,有一种惨淡无奈的生命哀伤回荡其间。故首联的对句“浮危道略同”,是总此两联的感慨。不过,自然界虽然有春花秋叶的变化,但其生命是流转不息的,今春花谢了,明春花又开,有迁逝,无终结。可是人是一去不复返的,无论生前有多少珍爱,多少欢乐,也无论死后有多少眷恋,多少回忆,逝者永逝,不知道该向谁去问死者去了哪里,也不知道有谁能回答生死能否重逢,一切于存者都只是徒劳。既然关于生命的所有疑问都无问处,也无可问,人自当死心平静;偏偏春来东风轻吹拂,吹绿了树,拂红了花,也惹出人心中的无奈:它唤不回逝去的亲人。“千载谢东风”,既然如此,那就请春风不要再来了,“千载”都不要来——只要生者在就不要来,因为年年的春色都会唤起孤独生者无限的忆念、无限的悲哀,这也是极度悲痛中的奇想。就此时心情而言,诗人不再有春天。
二诗情辞诚挚沉痛,极写诗人的失子之悲与丧妻之痛,失诗人忧思无尽的苦情表达得穷哀至恸,令人倍感悲戚。在遣词上,哭子与悼妻反复更迭、交错变化,又义兼复指、双重哀悼,其前后交织、悲怆凄惋,令人难以卒读。
疏疏杨柳拂平沙,白鹭缡褷立水涯。徙倚阑干吟未稳,澹云笼月落谁家。
无踪无迹,难语难言,依依只在心曲。雨冷云昏日暮,海涯天角。
轻衾梦回酒醒,夜悠悠、虫响灯绿。事去也,纵相怜、不是那时金屋。
镜里清扬婉婉,凭朱槛、知他为谁颦蹙。凤老桐枯,惨淡九峰青矗。
湘江泪痕未尽,有哀猿、相伴幽独。向此际,更那堪怀古送目。
昌平庙貌尚崔巍,列郡胶庠半劫灰。几辈龂断守残缺,捧经抱器拜门来。
东都热官手可炙,吴侬面似秋江色。平生落拓一羊裘,七叶貂蝉不堪易。
功臣尽在云台中,丹青化作灰尘空。先生遗貌乃在此,钓竿尚袅桐江风。
悠悠世事江云白,过眼轻帆自朝夕。人间万古仰孤风,天上有星犹是客。
白云深羃羃,青山郁峨峨。道人无住著,奈此青山何。
山中草堂花映户,禅味由来最清苦。嗟予寥落徒相思,身绊尘缘乃远阻。
李邺侯,懒瓒公,平生道气长塞胸。法中老将人中雄,曾翻砚水作玄雨,号令神物驱蛟龙。
朅来谈笑九天上,坐使六合生华风。苍生戢戢俱在甄陶中,公今顾我如有意,会飞杖锡凌苍空。
老来归故里,百事非故情。惟有山间月,犹作儿时明。
是时秋且半,夕气忽已清。南邻招客饮,步听危涧声。
月色酒中乱,树影盘中横。乡曲佳节意,风露白发茎。
我怀岂在酒,酒觞且徐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