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国风》有正变,用冠皆妇人。德载重一世,美言播千春。
江山壮龙虎,人物渺荆榛。卓玆白发嫠,养志忘贱贫。
濡翰写胸怀,皎月升秋旻。感激或哀怨,终无俗淄磷。
二班汉东西,异彼蔡与甄。何况竞宫体,绮丽《玉台》新。
少游咏芍药,蔑与昌黎伦。异哉女郎诗,于今论《过秦》。
自哂沈冥客,曾为献纳臣。壮心徒许国,薄命不如人。
才展凌云翅,俄成失水鳞。葵枯犹向日,蓬断即辞春。
泽畔长愁地,天边欲老身。萧条残活计,冷落旧交亲。
草合门无径,烟消甑有尘。忧方知酒圣,贫始觉钱神。
虎尾难容足,羊肠易覆轮。行藏与通塞,一切任陶钧。
又腾腾、一番春晚,无情潮落江浦。故人犹忆春前别,不肯载愁流去。
窗暝处,展淡墨吴笺、忽见殷勤语。客怀定苦。在縠水双流,沈楼一角,日日独看雨。
凄凉意。不数淋铃督护,风流那减张绪。平生我亦多情者,更搯酒边遗谱。
还问取。问青子绿阴、可记城南路。休歌尔汝。待再觅邮筒,馀花晚笋,刻意为君赋。
卧龙山下谁家宅,楼阁连云高百尺。阴阴乔木掩双扉,翠竹斜欹粉墙白。
墙边老人向我语,此宅曾经三易主。当年结构费千金,文杏为梁楠作柱。
其中池馆最幽闲,割取真山当假山。风牵弱柳侵窗碧,鸟蹴飞花缀砌斑。
朝朝暮暮欢不已,谁知衰盛旋相倚。产籍家亡可奈何,一朝更作尚书里。
珠帘翠幕复辉煌,慢舞凝歌乐未央。玉箫吹彻层台月,金鼎烧残绣闼香。
据门豪仆猛于虎,手把雕笼教鹦鹉。公子公孙尽慷慨,黄金挥掷如泥土。
尚书死后二十年,沧海渐渐成桑田。冠裳凋落繁华歇,朱履宾朋散似烟。
从此萧条日复日,子孙无力重修葺。鸳瓦飘零画栋颓,鸺鹠夜作人声泣。
花落花开空好春,苔痕满壁总伤神。参差乱石堆荒沼,十二阑干毁作薪。
不堪冻饿双眉皱,有人更把千金购。回首从前总惘然,风光今日还依旧。
我闻此言长太息,世事纷纭安可测。君不见蓬莱宫阙对南山,数传亦为他人得。
君不见帝婿王家宝绘堂,山川发墨开洪荒。重江叠嶂诗作画,东坡留题云锦光。
又不见后身松雪斋中叟,伸纸临摹笔锋走。楼台缥缈出林坳,芦苇萧骚藏泽薮。
白云飞不尽青冥,百丈牵江入樊口。墨花照几射我眸,我为搴芳歌远游。
胸中是物有元气,世上何所无沧洲。我疑此叟犹未化,瞬息御气行九州。
五山四溟一觞豆,琐细弗遗囊楮收。故能援毫发天藻,不与俗工争丑好。
楚山云归楚水流,万里秋光如电扫。拈来关董散花禅,别出曹刘斲轮巧。
披图我作如是观,毛颖陶泓共闻道。呜呼相马亦相人,驽骀岂得同翔麟。
舍夫毛骨论形似,如此鉴赏焉能真。后来有问延祐脚,意索举似吾方歅。
东岩悬流若铿玉,西岩喷瀑如鸣筑。两岩路断青扉开,古柏阴森扑眉绿。
摄衣拾级趋琳宫,飞阁连云满岩腹。能仁高卧何处寻,空山落叶无古今。
香烟欲烬栖鸟散,长河如带悬疏林。惊飙荡空白日晚,坐觉尘嚣去人远。
兴来瀹茗掬清泉,更逐归云度层巘。清晖阁里金尊开,秋色极天边马哀。
接倒著径归去,忆尔征西骠骑才。
银蘤一尺绀龙角,翠漫镂金?钿萼。海南女儿颜如霞,不向东风曳珠索。
玉螺花鼓青盘雷,碧璎鹅锦连臂来。钗光摇摇彭声起,手撒春星颤鸾尾。
洞堂一曲蛮花香,犀床不动双鸳鸯。毡裘都老红酪浆,堕霞簇簇珊瑚囊。
何年飞来逐龙子,古井沈沙土斑紫。芙蓉怯玉兰云垂,金虫欲缀愁蝉丝。
且铺舞锦呼吴儿,娇鼍促叠催《柘枝》。
一棹延缘溯远汀,东风吹面酒初醒。涨平草色沿堤绿,雨过山光绕郭青。
别墅遥通多废埭,野桃才放映茅亭。桑阴日暖将成幄,想见幽人户昼扃。
当面非暗投,应机皆直说。乾峰与云门,两口同一舌。
若是续貂人,弄巧便成拙。
钿车初下,见佩声才杳,香尘犹绿。翡翠帘深稳护住,十二屏风曲曲。
金缕裙襦,水仙薰透,春暖香盈斛。争筹打马,红窗听赛卢犊。
谁信霜冷篱门,蕉黄空似纸,有愁难录。认是桃源迷去路,冷隔千溪寒玉。
想像云然,非烟能拟,秀夺三秋菊。重来觅晤,臣当三薰三沐。
吾恒恶世之人,不知推己之本,而乘物以逞,或依势以干非其类,出技以怒强,窃时以肆暴,然卒迨于祸。有客谈麋、驴、鼠三物,似其事,作《三戒》。
临江之麋
临江之人畋,得麋麑,畜之。入门,群犬垂涎,扬尾皆来。其人怒,怛之。自是日抱就犬,习示之,使勿动,稍使与之戏。积久,犬皆如人意。麋麑稍大,忘己之麋也,以为犬良我友,抵触偃仆,益狎。犬畏主人,与之俯仰甚善,然时啖其舌。
三年,麋出门,见外犬在道甚众,走欲与为戏。外犬见而喜且怒,共杀食之,狼藉道上,麋至死不悟。
黔之驴
黔无驴,有好事者船载以入,至则无可用,放之山下。虎见之,庞然大物也,以为神。蔽林间窥之,稍出近之,慭慭然,莫相知。
他日,驴一鸣,虎大骇,远遁,以为且噬己也,甚恐。然往来视之,觉无异能者。益习其声,又近出前后,终不敢搏。稍近益狎,荡倚冲冒,驴不胜怒,蹄之。虎因喜,计之曰:“技止此耳!”因跳踉大㘎,断其喉,尽其肉,乃去。
噫!形之庞也类有德,声之宏也类有能,向不出其技,虎虽猛,疑畏,卒不敢取;今若是焉,悲夫!
永某氏之鼠
永有某氏者,畏日,拘忌异甚。以为己生岁直子;鼠,子神也,因爱鼠,不畜猫犬,禁僮勿击鼠。仓廪庖厨,悉以恣鼠,不问。
由是鼠相告,皆来某氏,饱食而无祸。某氏室无完器,椸无完衣,饮食大率鼠之馀也。昼累累与人兼行,夜则窃啮斗暴,其声万状,不可以寝,终不厌。
数岁,某氏徙居他州;后人来居,鼠为态如故。其人曰:“是阴类,恶物也,盗暴尤甚。且何以至是乎哉?”假五六猫,阖门撤瓦灌穴,购僮罗捕之,杀鼠如丘,弃之隐处,臭数月乃已。
呜呼!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