己亥杂诗 其七

老健真应饱看山，看山谁得几时闲？屡将游约诳猿鹤，迟恐山灵笑汝孱。

　　六王毕，四海一，蜀山兀，阿房出。覆压三百余里，隔离天日。骊山北构而西折，直走咸阳。二川溶溶，流入宫墙。五步一楼，十步一阁；廊腰缦回，檐牙高啄；各抱地势，钩心斗角。盘盘焉，囷囷焉，蜂房水涡，矗不知其几千万落。长桥卧波，未云何龙？复道行空，不霁何虹？高低冥迷，不知西东。歌台暖响，春光融融；舞殿冷袖，风雨凄凄。一日之内，一宫之间，而气候不齐。(不知其 一作：不知乎)

　　妃嫔媵嫱，王子皇孙，辞楼下殿，辇来于秦。朝歌夜弦，为秦宫人。明星荧荧，开妆镜也；绿云扰扰，梳晓鬟也；渭流涨腻，弃脂水也；烟斜雾横，焚椒兰也。雷霆乍惊，宫车过也；辘辘远听，杳不知其所之也。一肌一容，尽态极妍，缦立远视，而望幸焉。有不见者，三十六年。燕赵之收藏，韩魏之经营，齐楚之精英，几世几年，剽掠其人，倚叠如山。一旦不能有，输来其间。鼎铛玉石，金块珠砾，弃掷逦迤，秦人视之，亦不甚惜。(有不见者 一作：有不得见者)

　　嗟乎！一人之心，千万人之心也。秦爱纷奢，人亦念其家。奈何取之尽锱铢，用之如泥沙？使负栋之柱，多于南亩之农夫；架梁之椽，多于机上之工女；钉头磷磷，多于在庾之粟粒；瓦缝参差，多于周身之帛缕；直栏横槛，多于九土之城郭；管弦呕哑，多于市人之言语。使天下之人，不敢言而敢怒。独夫之心，日益骄固。戍卒叫，函谷举，楚人一炬，可怜焦土！

　　呜呼！灭六国者六国也，非秦也；族秦者秦也，非天下也。嗟乎！使六国各爱其人，则足以拒秦；使秦复爱六国之人，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，谁得而族灭也？秦人不暇自哀，而后人哀之；后人哀之而不鉴之，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。

凰乃凤之匹，麒乃麟之俦。锦衾角枕期白发，谁知不得同山丘。

丈夫殉节殒烽矢，英灵在世何曾死。两龙未合延平津，白日无光天色紫。

君不见青松与兔丝，引蔓相缠萦松摧。丝蔓断结根，犹作千岁苓。

洞房含风霜露早，孤儿哑哑在怀抱。皇天可怜儿长成，相见黄泉情亦好。

如来金粟是前身，水木清华结净因。武略将军飞骑尉，头衔太苦草堂人。

小鸟踏花枝，花落如红霰。花树朦胧一径迷，中有佳人面。

愁见落花多，欲去还留恋。扇子盛来仔细看，点点桃花片。

岁暮湖头两弟兄，黄昏孤缆一江城。白云千载烟波语，此地连床暖热情。

独恨年华他国去，同怜春色故园生。祇应酌尽残冬酒，莫使飘飞旅梦惊。

昔贤曾习静，为客借僧堂。听法过苔径，摊书据石床。

佛灯然雨暗，僧饭煮泉香。虽自纡朱组，幽期岂暂忘。

此生何必卜穷通，造化从来自至公。持已不妨提四印，待人恒欲戒三穷。

云开远岫连天妨，月漾澄波彻底空。俯仰乾坤都是易，管窥应笑老扬雄。

数朵奇峰列画屏，参差泉石畅幽情。青茅旋㔶尖头屋，黄叶频煨折脚铛。

云合暮山千种㔶，鸟啼春树百般声。世间出世閒消息，不用安排总现成。

一片浮云去不还，龙吟虎啸出人间。礼干往日成饶舌，太守当时亦厚颜。

秋至候虫还日日，春来鸣鸟自关关。烟萝古洞依然在，要问寒山即此山？

翩翩周生，婉娈幼童。年十有五，如日在东。香肤柔泽，素质参红。

团辅圆颐，菡萏芙蓉。尔刑既淑，尔服亦鲜。轻车随风，飞雾流烟。

转侧猗靡，顾盻便妍。和颜善笑，美口善言。

太白仙人不可作，卧游庐岳图龙眠。一丘一壑放神志，志松之游吾虚焉。

秋风丛桂花徒发，朅来招隐穷危巅。餐芝朝漱钟山液，拄杖西笑峨嵋仙。

云物幻变万峰顶，排空直上凌紫烟。瀑布琤潺琴筑响，崖嶂合沓梯栈悬。

选石危坐涤尘虑，春芽手里烹山泉。夕阳西下叶满寺，暮云明灭争秋妍。

陂陁荦确寻古径，岩穴别见开洞天。古墓不归华表鹤，残碑剥落藤纠缠。

洞阴狡狯閟日月，采薇寂寞三百年。回首荒台走麋鹿，颓波不激悲前贤。

缅怀高风嗟已往，平原衰草流逝川。踌蹰茧足下山麓，夜深清梦飞蹁跹。

四百峰头长是春，登临未暇愧尘轮。芙蓉朵朵霞光粲，梅树重重月色新。

翠羽有情啼觉梦，丹砂无路觅通神。后游直欲跻金璧，渺海凌霄快我人。

连天叠翠护名山，谁辟松阴数亩间。隐映危楼残戍险，参差鸟道暮樵还。

昂藏不逐星霜老，崛强潜消岁月閒。待看龙蟠风雨夜，依稀百二古秦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