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水空濛,只将暝织愁,催雨添恙。乍过了东风,杨花一桁。
弹指还惊仲夏,萧萧檐瓦跳珠响。葡萄涨。鸠妇唤晴,凫母眠浪。
惆怅。他乡谁傍。算炉薰药裹,聊自屏当。料故国楼头,茶烟新飏。
豆绿缸中梅水满,何时小啜龙团饷。苔衣长。赋得苧衫难爽。
衰颜久欲寄名山,江国征师几往还。隔水空知恋桑梓,纡筹岂足静夷蛮。
淮天鹤唳军声壮,海戍乌栖战舸闲。纵是维扬迎师急,道人且坐白云关。
采香径里目初成,露浥霜淩各有情。微悴未关虫蠹事,閒愁偏向玉阶生。
凄迷旧色难为写,冷冽奇芬不可名。荪壁兰疏曾梦到,灵修遗恨苦难平。
雪飘怅难行,室尔阻相觅。不畏风色严,畏此雪上迹。
闻熹邑长范史遗,荒榛断垄霾残碑。按出虎朝掘土得,为矼为碍吁可悲。
经国以礼刑罚省,想见政肃风清时。迁槐里令辟书阻,不幸短命同吁嚱。
校尉牒下丞与尹,竖石坟道旌所司。汉人质朴摈文饰,列传所阙名仍垂。
摩挲文字感时代,如我作吏颜忸怩。方今吏局愈败坏,五蠹六虱织人儿。
催科踊跃盗党获,黉校修葺城垣随。但无龃龉皆尤异,长官夸美无余词。
兴利革弊数大政,彼及民事咸缺亏。吾闻循吏政浑穆,事如无事为无为。
春风韶煦物不觉,句出萌达皆转移。龚黄仇卫人代远,姓氏寥落如娥羲。
润饰吏事湛经术,从政令亦远时宜。汉家取士不拘格,牧羊牧豕执戟枝。
韩君昔丁熹平世,党锢幸不遭诋訾。缓民急吏政本得,治谱千载无纷歧。
司隶校尉亦长者,风劝良吏屏阿私。循吏少,民阜熙。
循吏多,民怨咨。吏书上考作郡去,黄金白银胡累累。
道旁碑石述惠政,姓氏不复居人知。
絮云千点。问何年种柳,长条堪绾。绕碧沼、悄照春波,怕鬓影萧疏,素丝偷换。
燕子翩翩,定忘却、卷帘人面。指临书棐几,学绣纹疏,翠阴还满。
谁忺这回再见。料亭台不语,怨人轻赚。记那时、撼雪留花,泥阿母深怜,隔窗频唤。
蓦地伤心,揾泪眼、阑干凭遍。恨无情、杜鹃催去,断霞弄晚。
昔人造墨烧古松,今之焚膏毋乃同。板屋松阴跨幽涧,下有流水鸣淙淙。
壁如蜂窠纸如幔,参差镫影纱笼中。承镫以碗碗注水,水与火济凝烟浓。
液融鹿角香喷麝,阴房疑捣红守宫。涂脂从印燥不滓,枪金细字蟠虬龙。
程方遗制效奚李,厥贡后数曹家工。家传古井清且冽,云与易水灵源通。
烟轻胶旧井华孕,紫玉一笏隃麋空。荒唐谁说十万杵,杵以万杵坚于铜。
尤其伪者渗以漆,光则黝然不可砻。罗家银墨广陵散,色如碧叶秋来红。
紫雪之精郁灵气,西陂小景模吴淞。再和之法亦一瞬,几人犹弆吴绫封。
龙宾十二落谁手,磨人磨墨俱匆匆。
草木鸟兽之为物,众人之为人,其为生虽异,而为死则同,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。而众人之中,有圣贤者,固亦生且死于其间,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,虽死而不朽,逾远而弥存也。其所以为圣贤者,修之于身,施之于事,见之于言,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。修于身者,无所不获;施于事者,有得有不得焉;其见于言者,则又有能有不能也。施于事矣,不见于言可也。自诗书史记所传,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?修于身矣,而不施于事,不见于言,亦可也。孔子弟子,有能政事者矣,有能言语者矣。若颜回者,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,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。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,以为不敢望而及。而后世更百千岁,亦未有能及之者。其不朽而存者,固不待施于事,况于言乎?
予读班固艺文志,唐四库书目,见其所列,自三代秦汉以来,著书之士,多者至百余篇,少者犹三、四十篇,其人不可胜数;而散亡磨灭,百不一、二存焉。予窃悲其人,文章丽矣,言语工矣,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,鸟兽好音之过耳也。方其用心与力之劳,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? 而忽然以死者,虽有迟有速,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,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。今之学者,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,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,皆可悲也!
东阳徐生,少从予学,为文章,稍稍见称于人。既去,而与群士试于礼部,得高第,由是知名。其文辞日进,如水涌而山出。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,故于其归,告以是言。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,亦因以自警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