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前一双桂,娟娟如幽人。染我毛骨香,薰我梦寐清。
恶木忽见妒,累累引繁藤。拘絷清风枝,不使舒芳阴。
滋蔓日益多,恶木亦难任。引藤欲伤桂,岂期自伤身。
侵晨戒仆夫,为我持斧斤。论木妒桂罪,诛藤反噬心。
呜呼君子交,择之贵在精。
虬髯落落实离离,笔墨何心作此奇。共道岁寒有孤干,后凋谁识是连枝。
不堪寒夜久,夜夜守空床。衣裾逐座褶,钗影近灯长。
无怜四幅锦,何须辟恶香。
桂氏之祖秦博士,先生乃更穷经史。一官万里赴滇南,十载永平贫且死。
经济以外惟著书,神冷风凄余故纸。对此插花骑象图,先生未死精神舒。
高踞象背花满鬓,蛮女拥仗行吹竽。两峤说鬼画鬼趣,此更奇丽人间无。
嗟哉先生嗜金石,予愧同心未相识。展卷不厌反覆看,似共老菭对晨夕。
读君札朴诵君诗,汉魏六朝争雄奇。东晋直寻爨君墓,南诏亲模德化碑。
温经揽古俱超绝,幸有慈孙光阀阅。迩来负笈从予游,摛藻扬华艳云月。
先生骑象尔乘骢,后先相逐遥相从。他日扬鞭归阙里,顾影犹传乃祖风。
形制似方桥,岛岸相连属。春和逗凉飔,昼影浮净绿。
佳人罗袜轻,花时相步续。澄澜忽生晕,下有双凫浴。
虬龙拱抱拂天雄,倚日凌云气吐虹。画阁巍峨传鸟语,赓诗唱和乐其中。
正月二十一日,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:获书言史事,云具《与刘秀才书》,及今乃见书藁,私心甚不喜,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。
若书中言,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,安有探宰相意,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?若果尔,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,而冒居馆下,近密地,食奉养,役使掌故,利纸笔为私书,取以供子弟费?古之志于道者,不若是。
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,避不肯就,尤非也。史以名为褒贬,犹且恐惧不敢为;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,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,其宜恐惧尤大也,则又扬扬入台府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?在御史犹尔,设使退之为宰相,生杀出入,升黜天下土,其敌益众,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?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、利其禄者也?
又言“不有人祸,则有天刑”。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,然亦甚惑。凡居其位,思直其道。道苟直,虽死不可回也;如回之,莫若亟去其位。孔子之困于鲁、卫、陈、宋、蔡、齐、楚者,其时暗,诸侯不能行也。其不遇而死,不以作《春秋》故也。当其时,虽不作《春秋》,孔子犹不遇而死也。 若周公、史佚,虽纪言书事,独遇且显也。又不得以《春秋》为孔子累。范晔悖乱,虽不为史,其宗族亦赤。司马迁触天子喜怒,班固不检下,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,皆非中道。左丘明以疾盲,出于不幸。子夏不为史亦盲,不可以是为戒。其余皆不出此。是退之宜守中道,不忘其直,无以他事自恐。 退之之恐,唯在不直、不得中道,刑祸非所恐也。
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。今退之曰:我一人也,何能明?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,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,人人皆曰我一人,则卒谁能纪传之耶?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同职者、后来继今者,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则庶几不坠,使卒有明也。不然,徒信人口语,每每异辞,日以滋久,则所云“磊磊轩天地”者决必沉没,且乱杂无可考,非有志者所忍恣也。果有志,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?
又凡鬼神事,渺茫荒惑无可准,明者所不道。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。今学如退之,辞如退之,好议论如退之,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,犹所云若是,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!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,而又不果,甚可痛哉!退之宜更思,可为速为;果卒以为恐惧不敢,则一日可引去,又何 以云“行且谋”也?今人当为而不为,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,此大惑已。 不勉己而欲勉人,难矣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