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明月低,疋马独南归。雨馆虫声切,霜皋树影稀。
云开鸿雁过,沙暖鹡鸰飞。想到江南日,高堂戏綵衣。
怀山不能寐,中宵命行轩。亭午息畏景,薄暮登危峦。
峻极踰百磴,萦纡欲千盘。行行遂曛黑,月落天风寒。
羽人候中涂,良朋集林端。问我何所迫,而尝兹险艰。
疲劳既云极,饥渴不能言。投装卧中丘,幸此一室宽。
怒号竟永夕,客枕无时安。旦起辟幽户,竹树青檀栾。
惊喜非昔睹,披寻得新观。淹留十日期,俯仰有馀欢。
寄语后来子,勿辞行路难。
中秋雨洗月如玉,玉露还将寒兔浴。万载冰轮物外悬,九霄清气谁相束。
太虚仙子御风行,剪雾裁云那敢触。流华掩映落人间,轻鲜若霜迷远瞩。
高凉征客意有馀,倚棂独坐思断续。未许金樽照月浮,虚劳霓羽动秋曲。
婵娟久对色如银,桂子微摇空似绿。月趁秋来秋载月,开颜写素为余告。
了然不觉沁心魂,秋月于人俱有欲。秋愿光辉月愿明,人愿秋月光明足。
千年永继八衢灯,四海同瞻不夜烛。
团扇流连,镂满月影娥池小。费尺素裁来,襟袖好风偏杳。
皴石枯松,研罨画、上林承诏。想胭脂脱尽,宜对昭阳人悄。
吴带当风,曹衣出水,写生空表。只禁本生绡。淡墨寒烟围绕。
莫教持比,黄荃花鸟。想袖来、频向荷凉轻舀。
门深廛市远,幽寂兴何长。径菊晴披艳,窗风晚逗凉。
圣经閒里醉,尘锁梦中忘。更苦年来病,时看肘后方。
龙泉多大山,其西南一百馀里,诸山尤深,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,状类箕筐,人因号之为匡山。山多髯松,弥望入青云,新翠照人如濯。松上薜萝,纷纷披披,横敷数十寻,嫩绿可咽。松根茯苓,其大如斗,杂以黄精、前胡及牡鞠之苗,采之可茹。
吾友章君三益乐之,新结庵庐其间。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,蛟龙潜于其中,云英英腾上,顷刻覆山谷,其色正白,若大海茫无津涯,大风东来辄飘去,君复为构“烟云万顷亭”。庵之东北又若干步,山益高,峰峦益峭刻,气势欲连霄汉,南望闽中数百里,嘉树帖帖地上如荠,君复为构“唯天在上亭”。庵之东南又若干步,林樾苍润空翠,沉沉扑人,阴飔一动,虽当烈火流金之候,使人翛翛有挟纩意,君复为构“清高亭”;庵之正南又若干步,地明迥爽洁,东西北诸峰,皆竞秀献状,令人爱玩忘倦,兼可琴、可奕,可挈尊罍而饮,无不宜者,君复为构“环中亭”。
君诗书之暇,被鹤氅衣,支九节筇,历游四亭中,退坐庵庐,回睇髯松,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。君注视之久,精神凝合,物我两忘,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。君乐甚,起穿谢公屐,日歌吟万松间,屐声锵然合节,与歌声相答和。髯松似解君意,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。君唶曰:“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。”遂以名其庵庐云。
龙泉之人士,闻而疑之曰:“章君负济世长才,当闽寇压境,尝树旗鼓,砺戈矛,帅众而捣退之,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。今乃以‘看松’名庵,若隐居者之为,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,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?”金华宋濂窃不谓然。夫植物之中,禀贞刚之气者,唯松为独多。尝昧昧思之:一气方伸,根而蕴者, 荄而敛者,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;及夫秋高气清,霜露既降,则皆黄陨而无余矣。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,非松也耶?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,求君之志,盖亦若斯而已。君之处也,与松为伍,则嶷然有以自立;及其为时而出,刚贞自持,不为物议之所移夺,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,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。或者不知,强谓君忘世,而致疑于出处间,可不可乎?
濂家青萝山之阳,山西老松如戟,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。第兵燹之余,峦光水色,颇失故态,栖栖于道路中,未尝不慨然兴怀。君何时归,濂当持石鼎相随,采黄精、茯苓,烹之于洞云间,亦一乐也。不知君能余从否乎?虽然,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