薤纹冰簟,早横陈玉体,宝钗斜坠。酒醒夜阑纤手按,剩有助娇花蕊。
腻发丝牵,凝脂香染,脸晕回身未。旧家放处,思量怎地能睡。
却笑古陌邯郸,卢郎高卧,尝尽愁滋味。洛水一篇思旧赋,此物赚人流涕。
半世孤眠,三更新梦,惟尔知蕉萃。今宵无赖,化为蝴蝶相戏。
才知天以病句留,要令重来登此楼。明日板桥镫影下,海天如梦水悠悠。
文章自得方为贵,衣钵相传岂是真。巳觉祖师低一著,纷纷法嗣复何人。
金沙江水出乳牛,来自番域入梁州。斜穿六诏经八郡,奔腾下汇岷江流。
在昔议开辄中止,付之天险非人谋。圣主宵旰求民隐,凡厥利赖罔不周。
千古巨功随运会,一劳将为滇蜀休。惊涛一千三百里,险滩一百二十余。
卧者威如伏狮虎,立者森若攒戈矛。削壁参天类排障,悬岩覆地同垂旒。
激湍喷雾隐日月,狂澜轰雷撼山丘。萼稽龙门辟天险,乾坤旋转神功收。
通塞岂尽关气数,抑以人力邀天麻。上公经始少保继,余以筹笔襄盛猷。
任贤使能咨诹广,散财发粟招徕优。工师齐集良法出,锤錾穷处焚膏油。
冈陵川泽终变易,底绩七度更春秋。苴兰远阻夜郎外,贸迁人苦鸟道修。
近又滇铜供京铸,牛马脊断车折軥。积岨一朝成利涉,帆樯上下无夷犹。
驱石之人有谁见,开山五丁今与俦。桑经郦注缺谁补,金沙永奠西南陬。
黄山之南江水西,麦秋天气野阴低。隔溪雨过天花落,绕屋云归伴鹤栖。
涤荡新愁须浊酒,扶持残醉有枯藜。寄来妙句能相忆,那得樽前手共携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