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陵春拥雪涛来,万里江声亦壮哉!忽讶龙文临越峤,何须骏价起燕台!
阴符欲捲沧溟阔,借箸能令瘴疠开!帝室至今还卜猎,飞熊好待后车回。
少年遨嬉楚山麓,兰蕙苗深密如簇。推篷政爱江雨晴,沙觜崖根相映缘。
芒鞋苧服偶徐步,随处搴芳清兴足。丛丛叶似剪春罗,个个花疑刻寒玉。
新茎窈窕凝嫩紫,疏蕊参差飘远馥。燕姞曾徵梦里祥,宣尼屡操琴中曲。
于今老作汴梁客,采掇无由到空谷。生绡忽睹精妙画,况有珠玑动盈幅。
吴兴王孙差可拟,茂苑禅僧难并躅。狂尘旷野萧艾繁,惊见联芳开病目。
藓沿怪石傍荆棘,芣苡湘筠伴幽独。宝之不啻径尺璧,藏以髹函惟恐渎。
龙眠底用写九歌,掩却离骚观此轴。
良工斩泽蒲,编织同屦捆。外圆似多智,中充如有本。
跏趺僧入定,狼藉客醉混。坐马恐奔逸,乘车防覆损。
独有山中禅,长年占安稳。
我作《月蚀诗》,体效玉川子。客诵为胡卢,子言无乃俚。
天空有闇虚,径直十万里。望舒经其间,如暍就阴翳。
月体万里馀,妖蟆胡能噬。虾蟆既蚀月,应亦食大地。
后土入蟆腹,含生将焉止。主人起谢客,大小何可泥。
不闻瞿昙钵,滉漾容海水。亦有净名庐,狮座昆仑比。
蚁穴擅侯王,蚊睫驰九轨。一粟容大千,大千一稊米。
莫大于秋豪,天地乃至细。大块一馎饦,食者京垓秭。
厥灵为裸虫,其蠢为蝼蚁。人虫又相食,巧历不可纪。
胡独靳饥蟆,偶动子公指。我思虾蟆肠,清虚绝泥滓。
既能吞曜灵,亦必有城市。虽无八极宽,应殊五浊世。
蛣腹蟹为巢,马腹蛇作肆。螺腹素女游,鱼腹屈原喜。
方当招饥蟆,厉斧凿其齿。逍遥彭亨中,绝胜掩藟梩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