翩翩南图鸟,昔是北溟鲲。才见抟风一日起,忽看垂趐九天云。
樊生此行览吴越,大江石城通日月。岧岧南京十二楼,波浪蹴踏金银阙。
尔上金陵望帝关,星河北极开幽燕。丈夫常怀金海志,才人亦赋两都篇。
排空万里有毛质,再接扶摇上九天。
虎山鸠峰两岞崿,西金亭亭宛如凿。问谁居者两吴君,结发清修老弥恪。
当年何人送桧栽,栽向庭前小芸阁。时时兄弟坐两偏,偏袒吟哦双露脚。
我行十载还过之,翠壁苍崖人去邈。庭中老桧参天长,昔拱今来十围弱。
古苔驳落文章隐,苍玉拳奇根节错。半空时战风雨声,平地恐作蛟龙跃。
万牛回首亦不动,遮莫千秋卧云壑。木强取柱柔取束,社栎自全终自怍。
樊侯种漆已阔疏,魏王贻瓠还濩落。何如种树还种德,德树同荣扫寥廓。
为君封殖表双高,他日山人过必作。
昔人幸舌存,吾舌固仍在。不如颜常山,割之以为快。
舌去英名成,舌在形骸坏。崛强不措词,焉用此一块。
亲知来相见,无言谨再拜。能不激中怀,日夕增感慨。
忽念迈古稀,身事同沆瀣。百窍都无虞,四肢咸足赖。
形神一朝尽,事定棺即盖。谁知有舌无,默默以相待。
穷冬霜露下,谷风转凄其。以今四运周,感兹百卉腓。
披榛归北圃,墟里故依依。桑竹馀朽株,台榭有遗基。
野老相与至,嘲谐谈昔时。谈罢辄引觞,陶然无所思。
纷纭世中事,寒暑相盛衰。此理苟不胜,役役徒尔为。
既以适吾愿,何能忽去兹。
傲霜枝袅团珠蕾。冷香霏烟雨、晚秋意。萧散绕东篱,尚彷佛、见山清气。
西风外,梦到斜川栗里。
断霞鱼尾明秋水。带三两飞鸿、点烟际。疏林飒秋声,似知人、倦游无味。
家何处,落日西山紫翠。
余生足下。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,为足下道滇黔间事。余闻之,载笔往问焉。余至而犁支已去,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,去年冬乃得读之,稍稍识其大略。而吾乡方学士有《滇黔纪闻》一编,余六七年前尝见之。及是而余购得是书,取犁支所言考之,以证其同异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,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,传闻之间,必有讹焉。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,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,二者将何取信哉?
昔者宋之亡也,区区海岛一隅,仅如弹丸黑子,不逾时而又已灭亡,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。今以弘光之帝南京,隆武之帝闽越,永历之帝西粤、帝滇黔,地方数千里,首尾十七八年,揆以《春秋》之义,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,帝昺之在崖州?而其事渐以灭没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,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,其或菰芦泽之间,有廑廑志其梗概,所谓存什一于千百,而其书未出,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,不久而已荡为清风,化为冷灰。至于老将退卒、故家旧臣、遗民父老,相继澌尽,而文献无征,凋残零落,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、乱贼误国、流离播迁之情状,无以示于后世,岂不可叹也哉!
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,金匮石室之藏,恐终沦散放失,而世所流布诸书,缺略不祥,毁誉失实。嗟乎!世无子长、孟坚,不可聊且命笔。鄙人无状,窃有志焉,而书籍无从广购,又困于饥寒,衣食日不暇给,惧此事终已废弃。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,而又何况于夜郎、筇笮、昆明、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?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,书稍稍集,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,民间汰去不以上;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,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,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,皆不得以上,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。甚矣其难也!
余员昔之志于明史,有深痛焉、辄好问当世事。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,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,又足迹未尝至四方,以故见闻颇寡,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。足下知犁支所在,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,则不胜幸甚。
江山入眼昔无殊,只有人事堪嗟歔。权门杂沓行苞苴,屠儿贩客纡青朱。
梵仪膜拜参浮屠,痴儿娇子不识书。淫坊博塞为欢娱,金章下堂揖老胥,老胥分庭抗士儒。
身裹道衣臂佛珠,岁时入谒何易于。羊肩斗酒清而腴,酬酢偃蹇以字呼。
官家赤子元何辜,一毫枉直凭青蚨。十八年前此事无,作诗一笑君应呼。
羁旅不自怡,坐阅芳岁晚。江湖有莫逆,梅花还到眼。
平生相慰藉,风期无近远。今夕共短檠,与子兴不浅。
北窗一梦觉,夕阳已西隤。念我素心人,蹑履来高斋。
新诗入超妙,清谈杂诙谐。幽兴犹未已,忽惊鼓角催。
相送及柴门,月明松径苔。此境殊不恶,应系他年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