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斋先生子张子,独立春风望洙泗。四海无人万古空,咏歌一声满天地。
不应东阁胜东山,浮云于渠了不关。只馀平生医国手,未忍旁观缩袖间。
楼中古书积至斗,楼外春江绿如酒。权门得似圣门寒,万波横流独回首。
向来沂上瑟声希,由求相顾只心知。至今留取一转语,不知何咏亦何归。
龙钟五十五,仿佛如华颠。崇朝手残书,移日即茫然。
回忆羁贯初,骏快颇翩翩。过目了大义,少选竟一编。
倍诵若泻水,不受长者鞭。因之易骄惰,研习未肯专。
谁知老将至,意象衰于前。力学诚上策,有志无其年。
夜阑烛跋短,余光岂迁延。身非袁伯业,抚卷惭先贤。
深居莫漫倚升平,天宝当年久讳兵。南诏烟尘畴敢问,渔阳鼙鼓自相惊。
马嵬杖屦难收队,龙厩分驹乍转程。剪棘为朝虽草创,封丸传赦已风行。
此时兴复人皆望,何事安诛史尚横。衣白山人徒受紫,宝鞍良姊又居营。
剑门花鸟停朝泪,戎幕鸡乾出夜声。掌禁仍归帷幄侍,军容谁许众勋瞠。
可怜西内空呜咽,眼看张李独伤情。已传鼠雀睢阳尽,复见风沙邺下倾。
东都未必殊精彩,河朔终须倚父兄。但使汾淮常在阃,岂烦回纥再收京。
归隐山林叹未能,强支世故力难胜。少狂欲作追风骠,老退还如被冻蝇。
客赋有愁逾万斛,兵厨无酒可三升。与君为结东家社,珍重衰年护寝兴。
剪烛不成寐,幽怀坐转深。馀寒凭雪峭,多病阅年侵。
处世真如梦,逢人少会心。呼童频洗盏,狂量尚能禁。
敢斗鲛人织,应收李白机。有心培玉树,何幸近书帷。
珠玉谈中吐,云烟笔底挥。好教王谢燕,仍傍画楼飞。
巢谷,字元修,父中世,眉山农家也。少从士大夫读书,老为里校师。谷幼传父学,虽朴而博。举进士京师,见举武艺者,心好之。谷素多力,遂弃其旧学,畜弓箭,习骑射。久之,业成而不中第。
闻西边多骁勇,骑射击刺,为四方冠,去游秦凤、泾原间。所至友其秀杰,有韩存宝者,尤与之善,谷教之兵书,二人相与为金石交。熙宁中,存宝为河州将,有功,号“熙河名将”,朝廷稍奇之。会泸州蛮乞弟扰边,诸郡不能制,乃命存宝出兵讨之。存宝不习蛮事,邀谷至军中问焉。及存宝得罪,将就逮,自料必死,谓谷曰:“我泾原武夫,死非所惜,顾妻子不免寒饿。橐中有银数百两,非君莫使遗之者。”谷许诺,即变姓名,怀银步行,往授其子,人无知者。存宝死,谷逃避江淮间,会赦乃出。
予以乡闾,故幼而识之,知其志节,缓急可托者也。予之在朝,谷浮沉里中,未尝一见。绍圣初,予以罪谪居筠州,自筠徙雷,徙循。予兄子瞻亦自惠再徙昌化。士大夫皆讳与予兄弟游,平生亲友无复相闻者。谷独慨然,自眉山诵言,欲徒步访吾兄弟。闻者皆笑其狂。元符二年春正月,自梅州遗予书曰:“我万里步行见公,不自意全,今至梅矣。不旬日必见,死无恨矣。”予惊喜曰:“此非今世人,古之人也!”既见,握手相泣,已而道平生,逾月不厌。时谷年七十有三矣,瘦瘠多病,非复昔日元修也。将复见子瞻于海南,予愍其老且病,止之曰:“君意则善,然自此至儋数千里,复当渡海,非老人事也。”谷曰:“我自视未即死也,公无止我!”留之,不可。阅其橐中,无数千钱,予方乏困,亦强资遣之。船行至新会,有蛮隶窃其橐装以逃,获于新州,谷从之至新,遂病死。予闻,哭之失声,恨其不用吾言,然亦奇其不用吾言而行其志也。
昔赵襄子厄于晋阳,知伯率韩、魏决水围之。城不沉者三版,县釜而爨,易子而食,群臣皆懈,惟高恭不失人臣之礼。及襄子用张孟谈计,三家之围解,行赏群臣,以恭为先。谈曰:“晋阳之难,惟恭无功,曷为先之?”襄子曰:“晋阳之难,群臣皆懈,惟恭不失人臣之礼,吾是以先之。”谷于朋友之义,实无愧高恭者,惜其不遇襄子,而前遇存宝,后遇予兄弟。予方杂居南夷,与之起居出入,盖将终焉,虽知其贤,尚何以发之?闻谷有子蒙在泾原军中,故为作传,异日以授之。谷,始名榖,及见之循州,改名谷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