浙东冠盖屡追随,三日深杯醉不辞。踵接尚惭登第晚,神交长恐渡江迟。
观中桃树谁应种,笛里梅花可奈吹。一见好诗还技痒,欲颦无力效西施。
君家高楼对芳树,开宴曾留三日住。铜槃绛爉煖照春,金壶银漏寒催曙。
知君重义多豪游,满门宾客为我留。珊瑚不避铁如意,骅骝皆缠金络头。
尔时北上与君别,蔡州城外花如雪。梦里犹寻汝上云,醉中却忆淮西月。
丈夫富贵各有因,如君立身亦不群。行年四十未白发,生儿十八期青云。
君从秋日遥分手,我向东风一回首。山下长搴旧薜萝,楼前应长春杨柳。
古人安在,总上场优孟、下场翁仲。天壤之间存我辈,聊尔一觞一咏。
伧父左思,老兵阮籍,歌辨衙官宋。当杯行令,戏猜三两横纵。
酒后耳热狂呼,濡毫呵壁,欲把天公控。趁取吴宫春未老,甘与梨花同梦。
银烛方长,铜壶初滴,路近东西弄。诸君且住,床头尚满青瓮。
层峦葱郁耸扶舆,秀作三峰瀣气疏。极目浮云飞鸟下,采薇山麓是吾庐。
明明肃祖,阐弘帝祚。英风夙发,清晖载路。奸逆纵忒,罔式皇度。
躬振朱旗,遂豁天步。宏猷渊塞,高罗云布。品物咸宁,洪基永固。
平生五湖兴,梦想白蘋洲。只今何处,卷帘波影漾风钩。
况值晚天新霁,菱叶荷花如拭,香翠拥行舟。却为湖山好,牵思绕皇州。
柳边堤,竹里阁,旧曾游。恍然重到,不知身世此淹留。
且对碧梧修竹,领略好风凉月,大白与重浮。欲和凌云赋,佳思苦难酬。
深宵剪烛岂辞劬,毡冷灯青不负吾。门外有人如载酒,愿公分润笔毫枯。
君钱塘袁氏,讳枚,字子才。其仕在官,有名绩矣。解官后,作园江宁西城居之,曰“随园”。世称随园先生,乃尤著云。祖讳锜,考讳滨,叔父鸿,皆以贫游幕四方。君之少也,为学自成。年二十一,自钱塘至广西,省叔父于巡抚幕中。巡抚金公鉷一见异之,试以《铜鼓赋》,立就,甚瑰丽。会开博学鸿词科,即举君。时举二百馀人,惟君最少。及试,报罢。中乾隆戊午科顺天乡试,次年成进士,改庶吉士。散馆,又改发江南为知县;最后调江宁知县。江宁故巨邑,难治。时尹文端公为总督,最知君才;君亦遇事尽其能,无所回避,事无不举矣。既而去职家居,再起,发陕西;甫及陕,遭父丧归,终居江宁。
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声,而忽摈外;及为知县,著才矣,而仕卒不进。自陕归,年甫四十,遂绝意仕宦,尽其才以为文辞歌诗。足迹造东南,山水佳处皆遍。其瑰奇幽邈,一发于文章,以自喜其意。四方士至江南,必造随园投诗文,几无虚日。君园馆花竹水石,幽深静丽,至棂槛器具,皆精好,所以待宾客者甚盛。与人留连不倦,见人善,称之不容口。后进少年诗文一言之美,君必能举其词,为人诵焉。
君古文、四六体,皆能自发其思,通乎古法。于为诗,尤纵才力所至,世人心所欲出不能达者,悉为达之;士多仿其体。故《随园诗文集》,上自朝廷公卿,下至市井负贩,皆知贵重之。海外琉球有来求其书者。君仕虽不显,而世谓百馀年来,极山林之乐,获文章之名,盖未有及君也。
君始出,试为溧水令。其考自远来县治。疑子年少,无吏能,试匿名访诸野。皆曰:“吾邑有少年袁知县,乃大好官也。”考乃喜,入官舍。在江宁尝朝治事,夜召士饮酒赋诗,而尤多名迹。江宁市中以所判事作歌曲,刻行四方,君以为不足道,后绝不欲人述其吏治云。
君卒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,年八十二。夫人王氏无子,抚从父弟树子通为子。既而侧室钟氏又生子迟。孙二:曰初,曰禧。始,君葬父母于所居小仓山北,遗命以己祔。嘉庆三年十二月乙卯,祔葬小仓山墓左。桐城姚鼐以君与先世有交,而鼐居江宁,从君游最久。君殁,遂为之铭曰:粤有耆庞,才博以丰。出不可穷,匪雕而工。文士是宗,名越海邦。蔼如其冲,其产越中。载官倚江,以老以终。两世阡同,铭是幽宫。
所好轩者,袁子藏书处也。袁子之好众矣,而胡以书名?盖与群好敌而书胜也。其胜群好奈何?曰:袁子好味,好色,好葺屋,好游,好友,好花竹泉石,好珪璋彝尊、名人字画,又好书。书之好无以异于群好也,而又何以书独名?曰:色宜少年。食宜饥,友宜同志,游宜清明,宫室花石古玩宜初购,过是,欲少味矣。书之为物,少壮、老病、饥寒、风雨,无勿宜也。而其事又无尽,故胜也。
虽然,谢众好而昵焉,此如辞狎友而就严师也,好之伪者也。毕众好而从焉,如宾客散而故人尚存也,好之独者也。昔曾皙嗜羊枣,非不嗜脍炙也,然谓之嗜脍炙,曾皙所不受也。何也?从人所同也。余之他好从同,而好书从独,则以所好归书也固宜。
余幼爱书,得之苦无力。今老矣,以俸易书,凡清秘之本,约十得六七。患得之,又患失之。苟患失之,则以“所好”名轩也更宜。